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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四十·表状三


  【论孔致仕状】

  (或无“孔”字。公尝志孔尚书墓,言尚书七十,三上书去官。公尝贤其能,谓:“公尚壮,上三留,奚去之果。”曰:“吾负二宜去,尚奚顾子言。”明日奏疏请留,不报。此公所论之《状》也。时长庆三年作。)

  某官某。

  右臣与孔,同在南省为官,数得相见。(或无同字。)为人守节清苦,议论平正。今年才七十,筋力耳目,未觉衰老。忧国忘家,用意深远。所谓朝之耆德老成人者。臣知上疏求致仕,故往看。为臣言,已蒙圣主允许。伏以陛下优贤尚齿,见频上三疏,言词恳到,重违其意,遂即许之。此诚陛下仁德之至,然如辈在朝,不过三数人,实可为国爱惜!

  自古以来及圣朝故事:年虽八九十,但视听心虑,苟未昏错,尚可顾问委以事者,虽求退罢,无不殷勤留止,优以禄秩,不听其去,以明人君贪贤敬老之道也。《礼》:“大夫七十而致事,(礼下或有曰字。致事,或作致仕。今按:《礼记》作“事”。)若不得谢,则必赐之几杖安车。”七十求退,人臣之常礼,若有德及气力尚壮,则君优而留之,不必年过七十,尽许致事也。《诗》曰:“虽无老成人,尚有典刑。”此言老成人重于典刑,不可不惜而留也。

  今幸无疾疹,(音轸。)但以年当致事,据礼求退。陛下若不听许,亦无伤于义,而有贪贤之美。况左丞职事,亦极清简,若尚以繁要为辞,自可别授秩崇而务少者。今中外之臣,有年过于尚未得退,独何人,得遂其愿?(其,或作所。)然人皆求进,独求退,尤可贤重。

  臣所领官,无事不敢请对。(或无领字。)蒙陛下厚恩,苟有所见,不敢不言。伏望圣恩,特垂察纳。)

  【举马扌自代状京兆府】

  (公为京兆尹,举以自代,长庆三年也。时扌自天平军节度使,方入为户部尚书。)

  银青光禄大夫检校尚书右仆射兼户部尚书马扌。

  右伏准建中元年正月五日制:常参官上后三日,举一人自代者。伏以近者京尹用人稍轻,所以市井之间,(或无“近者”至“所以”十字,市井作畿甸。)盗贼未断;郊野之久,疲瘵尚多。前件官文武兼资,宽猛得所,累更方镇,皆有功能。若以代臣,实为至当。谨录奏闻。谨奏。

  【贺雨表】

  (公尹京兆时作。)

  臣某言:臣闻圣人之德,与天地通,诚发于中,事应于外。始闻其语,今见其真。臣诚欢诚喜,顿首顿首。

  伏以季夏以来,雨泽不降。臣职司京邑,祈祷实频,青天湛然,旱气转甚。陛下悯兹黎庶,(悯,一作怜。)有事山川。中使才出于九门,阴云已垂于四野,龙神效职,雷雨应期。(雷,或作云。)嘉谷奋兴,根叶肥润,抽茎展穗,不失时宜。人和年丰,莫大之庆。

  微臣幸蒙宠任,获睹殊祥,庆欢呼,倍于常品,无任踊跃之至。谨奉表陈贺以闻。

  【贺太阳不亏状】

  (状蜀作“表”。公尹京兆时作。)

  司天台奏今月一日太阳不亏。(长庆元年九月壬子朔,日食角十二度。今月一日,十月一日也。盖九月朔日食,则十月朔当亏,今太阳不亏,故以为贺。)

  右司天台奏:今日辰卯间,太阳合亏。陛下敬畏天命,克己修身,诚发于中,灾销于上。自卯及巳,当亏不亏。(及或作至。)虽隔阴云,转更明朗,比于常日,不觉有殊。天且不违,庆孰为大?臣官忝京尹,亲睹殊祥,欣感之诚,实倍常品。谨奉状贺以闻。(状下或有陈字。闻下或有谨奏字。)

  【举张正甫自代状尚书兵部】

  (公两为兵部侍郎。长庆元年七月,初为兵侍,举大理少卿韦ダ以自代。长庆三年,自京兆尹再除兵侍,则举正甫以自代。前后皆可考也。)

  通议大夫守右散骑常侍上柱国南阳县开国子食邑五百户赐紫金鱼袋张正甫。(正甫元和末年,自同州刺史入拜左散骑常侍。正甫大和八年卒,年八十二。)

  右臣蒙恩除尚书兵部侍郎,伏准建中元年正月五日制:常参官上后三日,举一人自代者。前件官禀正直之性,怀刚毅之姿;嫉恶如仇雠,见善若饥渴;备更内外,灼有名声;年齿未高,气力逾励;(力,或作志。)甘贫苦节,不愧神明,可谓古之老成,朝之硕德。久处散地,实非所宜。乞以代臣,以副公望。(或有“谨录奏闻谨奏”六字。)

  【袁州申使状】

  (王黄州“尝答丁晋公书”云:退之为袁州刺史。故事:观察使牒部刺史,皆曰“故牒”。时王仲舒廉问江西,以吏部巨贤,特自损曰“谨牒”,而退之致书恳请,以为宜如旧制。元之所云,即谓此尔。)

  使司牒州牒。

  右自今月二日后,每奉公牒,牒尾“故牒”字皆为“谨牒”字,有异于常。初不敢陈论,以为错误。今既频奉文牒,前后并同,在愈不胜战惧之至。伏乞仁恩,特令改就常式,以安下情。

  【国子监论新注学官牒】

  (李习之状公行曰:其为国子祭酒也,奏儒生为学官,日使会讲。生徒多奔走听闻,皆喜曰:“韩公来为祭酒国子监,不寂寞矣。”此疏公为祭酒时所论,元和十五年也。)

  国子监应今新注学官等,牒:准今年赦文,委国子祭酒选择有经艺堪训导生徒者,以充学官。近年吏部所注,多循资叙,不考艺能,至令生徒不自劝励。伏请非专通经传,博涉坟史,(坟,一作文。)及进士五经诸色登科人,不以比拟。其新受官,(受,或作授。)上日必加研试,然后放上,以副圣朝崇儒尚学之意。具状牒上吏部,仍牒监者。谨牒。

  【黄家贼事宜状】

  (黄家贼自贞元十一年,黄洞首领少卿攻邕管等州,经略使孙公器请发岭南兵穷讨之。德宗不许,遣中人招谕不从。自是叛服不常。元和间,又有黄承庆、黄少度、黄昌继起。长庆初,以严公素为经略使,复上表请讨。公以近贬岭外,谓自潮方移袁,继入为祭酒,知岭外事详,故以是三事为请。时元和十五年也。)

  一,臣去年贬岭外刺吏(“一臣去年”,一作“右臣伏以臣去年”。)其州虽与黄家贼不相邻接,然见往来过客,并谙知岭外事,(谙,作诸。)或人所说至精至熟。其贼并是夷獠,亦无城郭可居,依山傍险,自称洞主。衣服言语,都不似人。寻常亦各营生,急则屯聚相保。比缘邕管经略使,多不得人,德既不能绥怀,威又不能临制,侵欺虏缚,以致怨恨。蛮夷之性,易动难安,遂至攻劫州县,侵暴平人。或复私雠,或贪小利,或聚或散,终亦不能为事。近者征讨,本起于裴行立、阳。此两人者,(此下或有时字。)本无远虑深谋,意在邀功求赏。亦缘见贼未屯聚之时,将谓单弱,立可摧破,争献谋计,惟恐后时。朝廷信之,遂允其请。自用兵已来,已经二年,(或无下已字,当删上已字。)前后所奏杀获,计不下一二万人。(或无二字。)倘皆非虚,贼已寻尽。至今贼犹依旧,足明欺罔朝廷。邕容两管,因此凋弊,(因,或作“内经”二字。)杀伤疾患,(或作疫。)十室九空,百姓怨嗟,如出一口。阳、行立,相继身亡,实由自邀功赏,(自,或作身。)造作兵端,人神共嫉,以致殃咎。(嫉,或作怒。致,或作至。)阳,行立,事既已往,今所用严公素者,(素,或作集。)亦非抚御之才,不能别立规模,依前还请攻讨。如此不已,臣恐岭南一道,未有宁息之时。

  一,昨者并邕容两管为一道,深合事宜。(或无并字。)然邕州与贼逼近,容州则甚悬隔。其经略使若置在邕州,与贼隔江对岸,兵镇所处,物力必全。一则不敢轻有侵犯,一则易为逐便控制。今置在容州,则邕州兵马必少,贼见势弱,易生奸心。伏请移经略使于邕州,其容州但置刺史,实为至便。

  一,比者所发诸道南讨兵马,例皆不谙山川,不伏水土,(伏,或作服。)远乡羁旅,疾疫杀伤。臣自南来,见说江西所发,共四百人,曾未一年,其所存者,数不满百。(或无者字。)岳鄂所发,都三百人,其所存者四分才一。续添续死,每发倍难。若令于邕容侧近,召募添置千人,便割诸道见供行营人数粮赐,均融充给,所费既不增加,而兵士又皆便习。长有守备,不同客军,守则有威,攻则有利。

  一,自南讨已来,贼徒亦甚伤损。察其情理,厌苦必深。大抵岭南人稀地广,贼之所处,又更荒僻。假如尽杀其人,尽得其地,在于国计,不为有益。容货羁縻,比之禽兽,来则捍御,去则不追,亦未亏损朝廷事势。以臣之愚,若因改元大庆,(元和十六年,穆宗即位之明年,当改元。)赦其罪戾,遣一郎官御史,亲往宣谕,必望风降伏,欢呼听命。(呼,或作叫。)仍为择选有材用威信谙岭南事者为经略使,(有,或作其。)处理得宜,(理,或作置。)自然永无侵叛之事。

  【应所在典帖良人男女等状】

  (方无“在”字,或又无“等”字。方云:二“状”皆袁州进。今按:《状》云“往任袁州刺史”,方说非是。)

  应所在典帖良人男女等。(此是状首标目,所论事与前卷《贺白龟状》体正同,犹今之贴黄及状眼也。方本删去,非是。)

  右准《律》,不许典帖良人男女作奴婢驱使。臣往任袁州刺史日,检责州界内,得七百三十一人,(责,或作到。)并是良人男女。准《律》:计佣折直,一时放免。(计上或有例字。)原其本末,或因水旱不熟,或因公私债负,遂相典帖,渐以成风。名目虽殊,奴婢不别,鞭笞役使,至死乃休。既乖律文,实亏政理。袁州至小,尚有七百余人,天下诸州,其数固当不少。今因大庆,伏乞令有司,重举旧章,一皆放免。仍勒长吏严加检责,如有隐漏,必重科惩,则四海苍生,孰不感荷圣德?以前件如前,谨具奏闻。伏听敕旨。

  【论淮西事宜状】

  (或无“状”字。吴少阳初为彰义军节度使,元和九年卒,而其子元济自立。宪宗欲讨之。明年,遣御史中丞裴度视师还,奏兵可用,与宰相意不合,既而盗杀宰相,伤中丞,不克,遂相度以主东兵。公时为中书舍人,乃上《淮西事宜》,谓三小州残弊困剧之余,而当天下之全力,其破贼可立而待。然由是失宰相意,左迁为右庶子。十二年,裴度出讨蔡,以公为行军司马,卒擒吴元济,皆如公言。)

  右臣伏以淮西三州之地,自少阳疾病,去年春夏已来,图为今日之事。有职位者,劳于计虑抚循,(于,或作其。)奉所役者,修其器械防守。金帛粮畜,耗于赏给。(耗于,或作匮于。)执兵之卒,四向侵掠,农夫织妇,携持幼弱,饷于其后。(携上或有皆字。饷,或作饱,非是。)虽时侵掠,小有所得,力尽筋疲,不偿其费。又闻畜马甚多,自半年已来,皆上槽枥。譬如有人,虽有十夫之力,自朝及夕,常自大呼跳跃,初虽可畏,其势不久,必自委顿。乘其力衰,三尺童子,可使制其死命,况以三小州残弊困剧之余,而当天下之全力!其破败可立而待也。(待下或有之字,非是。)然所未可者,在陛下断与不断耳。夫兵不多,不足以必胜。(不足上一有则字。必,或作取。)必胜之师,必在速战。兵多而战不速,则所费必广。两界之间,疆场之上,日相攻劫,必有杀伤。近贼州县,征役百端,农夫织妇,不得安业。或时小遇水旱,百姓愁苦。当此之时,则人人异议,以惑陛下之听。(下或有矣字。)陛下持之不坚,半途而罢,伤威损费,为弊必深。所以要先决于心,详度本末,事至不惑,然可图功。(然,《新史》作乃然,犹然后也。下文“然可集事”,“然拟许其承继”,皆一义。今按:此盖当时俗体如此,故公状中用之,不欲改也。)为统帅者,尽力行之于前;而参谋议者,尽心奉之于后。内外相应,其功乃成。昔者殷高宗大圣之主也,以天子之威,伐背叛之国,三年乃克,不以为迟。志在立功,不计所费。(背叛,或作叛背。)《传》曰:“断而后行,鬼神避之。”(《史记》赵高曰:“断而后行,鬼神避之。”)迟疑不断,未有能成其事者也。臣谬承恩宠,获掌纶诰,地亲职重,不同庶寮,辄竭愚诚,以效裨补。谨条次平贼事宜,一一如后。

  一:诸道发兵或三二千人,势力单弱,羁旅异乡,与贼不相谙委,望风慑惧,难便前进。(便,或作更。)所在将帅,以其客兵,难处使先,不存优恤,(处下或有指字,不下或有抚字,皆非是。)待之既薄,使之又苦。或被分割队伍,隶属诸头,士卒本将,一朝相失,心孤意怯,难以有功。又其本军,各须资遣,道路辽远,劳费倍多。士卒有征行之艰,闾里怀离别之思。今闻陈、许、安、唐、汝、寿等州,与贼界连接处,村落百姓,悉有兵器,小小俘劫,皆能自防,习于战斗,识贼深浅。既是土人护惜乡里,比来未有处分,犹愿自备衣粮,共相保聚,以备寇贼。若令召募,立可成军;若要添兵,自可取足;贼平之後,易使归农。伏请诸道先所追到行营者,悉令却牒归本道,据行营所追人额器械弓矢,一物已上,悉送行营,充给(却下或无牒字。据下或无行字。给上或无充字。今按:上下文势,合有行字,行下更合有营字,其理甚明,今辄补足。)所召募人。兵数既足,加之教练,三数月后,诸道客军,一切可罢。比之征发远人,利害悬隔。

  一:绕逆贼州县堡栅等,各置兵马,(绕,一作统。)都数虽多,每处则至少,(至上或有兵字。)又相去阔远,难相应接。所以数被攻劫,致有损伤。今若分为四道,(或无分字。)每道各置三万人,择要害地,屯聚一处,使有隐然之望,(隐,或作殷。按:《汉书》:“隐若一敌国。”方本非是。)审量事势,乘时逐利。可入则四道一时俱发,(四,或作诸。)使其狼狈惊惶,首尾不相救济。若未可入,则深壁高垒,以逸待劳。自然不要诸处多置防备。临贼小县,可收百姓于便地,作行县以主领之,使免散失。

  一:蔡州士卒,为元济迫胁,势不得已,遂与王师交战。原其本根,皆是国家百姓。进退皆死,诚可闵伤。宜明敕诸军,使深知此意。当战斗之际,固当以尽敌为心,若形势已穷,不能为恶者,不须过有杀戮。喻以圣德,放之使归,销其凶悖之心,贷以生全之幸,自然相率弃逆归顺。

  一:《论语》曰:“欲速则不达,见小利则大事不成。”比来征讨无功,皆由欲其速捷。有司计算所费,苟务因循,谢如意,即求休罢。河北、淮西等,见承前事势,知国家必不与之持久,并力苦战,幸其一胜,即希冀恩赦。朝廷无至忠忧国之人,不惜伤损威重,因其有请,便议罢兵。往日之事患皆然也。(往,或作近。)臣愚以为淮西三小州之地,元济又甚庸愚,而陛下以圣明英武之姿,用四海九州之力,除此小寇,难易可知。太山压卵,未足为喻。

  一:兵之胜负,实在赏罚。赏厚可令廉士动心,(廉,或作战,非是。)罚重可令凶人丧魄,然可集事。(然,或作则。)不可爱惜所费,惮于行刑。

  一:淄青、恒冀两道,与蔡州气类略同。今闻讨伐元济,(伐,或作罚,非是。)人情必有救助之意。然皆暗弱,自保无暇;虚张声势,则必有之。至于分兵出界,公然为恶,亦必不敢。宜特下诏云:蔡州自吴少诚已来,相承为节度使,亦微有功效。少阳之殁,(阳,或作诚,非是。)朕亦本拟与元济,恐其年少,未能理事,所以未便处置。待其稍能缉绥,然拟许其承继,(拟,或作后。)今忽自为狂勃侵掠,(勃,或作悖。)不受朝命,事不得已,所以有此讨伐。(或作罚。)至如淄青、恒州、范阳等道,祖父各有功业,相承命节,(或无命字。节下或有制字,或有制字而无节字。今按:李德裕之讨泽潞,正用此策,以伐其交,世以为奇,不知韩公已言之矣。)年岁已久,朕必不利其土地,轻有改易,各宜自安。如妄自疑惧,敢相扇动,朕即赦元济不问,回军讨之。自然破胆,不敢妄有异说。

  以前件谨录奏闻,伏乞天恩,特赐裁择。谨奏。

  【论变盐法事宜状】

  (长庆二年,张平叔为户部侍郎,上疏请官自卖盐,可以富国强兵,陈利害十八条。诏下其说,令公卿详议。公与韦处厚条诘之,事遂不行。平叔所陈十八条,此可见者十六。白乐天行《平叔判度支词》曰:“计能析秋毫,吏畏如夏日。”东坡曰:“此必小人也。”按《柳氏家训》:“平叔后以赃败穷,失官钱四十万缗,是宜以此终也。”)

  张平叔所奏盐法条件。

  右奉敕将变盐法,事贵精详,宜令臣等各陈利害可否闻奏者。平叔所上变法条件,臣终始详度,恐不可施行。各随本条分析利害如后。

  一件:平叔请令州府,差人自粜官盐,收实估匹段,省司准旧例支用,自然获利一倍已上者。臣今通计,所在百姓,贫多富少,除城郭外,有见钱籴盐者,十无二三。多用杂物及米谷博易。盐商利归于己,无物不取,或从赊贷升斗,约以时熟填还。用此让,两得利便。今令州县人吏,坐铺自粜,利不关己,罪则加身。不得见钱及头段物,恐失官利,必不敢粜。变法之后,百姓贫者,无从得盐而食矣。求利未得,敛怨已多,自然坐失盐利常数。所云“获利一倍”,臣所未见。

  一件:平叔又请乡村去州县远处,令所由将盐就村粜易,不得令百姓缺盐者。臣以为乡村远处,或三家五家,山谷居住,不可令人吏将盐家至户到。多将则粜货不尽,少将则得钱无多。(无,或作不。)计其往来,自充粮食不足。比来商人,或自负檐斗石,往与百姓博易,所冀平价之上,利得三钱两钱。不比所由为官所使,到村之后,必索百姓供应。所利至少,为弊则多。此又不可行者也。

  一件:平叔云,所务至重,须令庙堂宰相充使。臣以为若法可行,不假令宰相充使,若不可行,虽宰相为使,无益也。(下若字或作令。或有若字,无下十一字。)又宰相者,(或无者字,或无又者二字。)所以临察百司,考其殿最,若自为使,纵有败阙,遣谁举之?此又不可者也。

  一件:平叔又云,(或无一件字。今按:此别是一条,当有一件字。)法行之后,停减盐司所由粮课,年可以钱十万贯。臣以为变法之后,弊随事生,尚恐不登常数,安得更望赢利?

  一件:平叔欲令府县粜盐,每月更加京兆尹料钱百千,司录及两县令,每月各加五十千,其余观察及诸州刺史、县令、录事参军,多至每月五十千,少至五千三千者。臣今计此用钱已多,其余官典及巡察手力所由等粮课,仍不在此数。通计所给,每岁不下十万贯。未见其利,所费已广。平叔又云,停盐司诸色所由粮课,约每岁合减得十万贯钱。(或无“所由”二字。)今臣计其新法,亦用十万不啻。减得十万,却用十万,所亡所得,一无赢余也。平叔又请以粜盐多少为刺史县令殿最,多者迁转,不拘常例,如缺课利,依条科责者。刺史县令,职在分忧,今惟以盐利多少为之升黜,不复考其治行,非唐虞三载考绩“黜陟幽明”之义也。

  一件:平叔请定盐价,每斤三十文。又每二百里,每斤价加收二文,以充脚价。量地远近险易,加至六文,脚价不足,官与出。名为每斤三十文,其实已三十六文也。(也上或无文字。)今盐价,京师每斤四十,(一有文字。)诸州则不登此。变法之后,祗校数文,于百姓未有厚利也。(祗(,或作只。)脚价用五文者,官与出二文。(用,或作每。二,或作三。)用十文者,官与出四文。是盐一斤,官粜得钱,名为三十,其实斤多得二十八,少得二十六文。折长补短,每斤收钱,不过二十六七。百姓折长补短,每斤用钱三十四。则是公私之间,每斤常失七八文也。下不及百姓,上不归官家,积数至多,不可遽算,以此言之,不为有益。平叔又请,令所在及农隙时,并召车牛,般盐送纳都仓,不得令有缺绝者。州县和雇车牛,百姓必无情愿,事须差配,然付脚钱。百姓将车载盐,所由先皆无检,齐集之后,始得载盐,及至院监请受,又须待其轮次。不用门户,皆被停留。输纳之时,人事又别。凡是和雇,无不皆然。百姓宁为私家载物,取钱五文,不为官家载物,取十文钱也。(文下或无钱字。)不和雇则无可载盐,和雇则害及百姓。此又不可也。

  一件:平叔称停减盐务,所由收其粮课,一岁尚得十万贯文。(尚,或作计。)今又称既有巡院,请量闲剧,留官吏于仓场,勾当要害守捉,少置人数,优恤粮料,严加把捉,如有漏失私粜等,并准条处分者。平叔所管盐务所由,人数有几?量留之外,收其粮课,一岁尚得十万贯。此又不近理也。比来要害守捉,人数至多,尚有漏失私粜之弊。今又减置人数,谓能私盐断绝。此又于理不可也。

  一件:平叔云,变法之后,岁计必有所余,日用还恐不足?谓一年已来,(谓,一作请。)且未责以课利,后必数倍校多者。此又不可。方今国用,常言不足,若一岁顿缺课利,为害已深。虽云明年校多,岂可悬保?此又非公私蓄积尚少之时可行者也。

  一件:平叔又云,改奸猾者转富,土著守业者日贫。若官自粜盐,不问贵贱贫富,士农工商,道士僧尼,并兼游惰,因其所食,尽输官钱。并诸道军诸使家口亲族,递相影占,不曾输税。若官自粜盐,此辈无一人遗漏者。臣以此数色人等,官未自粜盐之时,从来籴盐而食,不待官自粜,然后食盐也。(籴上或有来字。今按:文势,恐来字上更有从字,今亦补足。)若官不自粜盐,此色人等,不籴盐而食;官自粜盐,即籴而食之,则信如平叔所言矣。若官自粜与不自粜,皆常籴盐而食,则今官自粜,亦无利也。所谓知其一而不知其二,见其近而不见其远也。国家榷盐,(国,或作官。)粜与商人,商人纳榷,粜与百姓。则是天下百姓,无贫富贵贱,皆已输钱于官矣,不必与国家交手付钱,然后为输钱于官也。

  一件:平叔云,初定两税时,绢一匹直钱三千,今绢一匹,直钱八百。百姓贫虚,或先取粟麦价,及至收获,悉以还债,又充官税,颗粒不残。若官中粜盐,一家五口,所食盐价,不过十钱,随日而输,不劳驱遣,则必无举债逃亡之患者。(举债,或作举赁。)臣以为百姓困弊,不皆为盐价贵也。今官自粜盐,与依旧令商人粜,其价贵贱,所校无多。通计一家五口,所食之盐,平叔所计,一日以十钱为率,一月当用钱三百,是则三日食盐一斤,一月率当十斤。(三百是,或作“三百六十足”,云:“或云六十字恐羡,非。盖盐每斤,已当三十六文,月当十斤,则三百六十也。”足或作是,属下句。今按:平叔定盐价,一斤止三十文。韩公通计民间,所加脚费,多者一月或至三十六文耳。其地近者,自不及此,难预计也。故此上文但云“一日以十钱为率”,则一月安得用三百六十乎?其六十字,当依或说删去。足改作是,而属下句为当。)新法实价,与旧每斤不校三四钱以下。通计五口之家,以平叔所约之法计之,贱于旧价,日校一钱,月校三十,不满五口之家,所校更少。然则改用新法,百姓亦未免穷困流散也。初定税时,一匹绢三千,今只八百。假如特变盐法,绢价亦未肯贵。五口之家,因变盐法,日得一钱之利,岂能便免作债,收获之时,不被征索,输官税后,有赢余也?以臣所见,百姓困弊日久,不以事扰之,自然渐裕不在变盐法也。今绢一匹八百,百姓尚多寒无衣者,若使匹直三千,则无衣者必更众多。况绢之贵贱,皆不缘盐法。以此言之,盐法未要变也。

  一件:平叔云,每州粜盐不少,长吏或有不亲公事,所由浮词云:“当界无人籴盐。”臣即请差清强巡官检责所在实户,据口团保,给一年盐,使其四季输纳盐价。口多粜少,及盐价迟违,请停观察使见任,改散慢官。其刺史已下,贬与上佐,其余官贬远处者。(或无与字。)平叔本请官自粜盐,以宽百姓,令其苏息,免更流亡。今令责实户口,团保给盐,令其随季输纳盐价,所谓扰而困之,非前意也。(或无非字。)百姓贫家,食盐至少,(作小。)或有淡食,动经旬月。若据口给盐,依时征价,(或无盐字。)办与不办,并须纳钱。迟达及违条件,观察使已下,各加罪谴。(或作于。)官吏畏罪,必用威刑。臣恐因此所在不安,百姓转致流散。此又不可之大者也。

  一件:平叔请限商人盐纳官后,不得辄于诸军诸使,觅职掌,把钱捉店,看守庄,(午对切。)以求影庇。请令所在官吏,严加防察,(防,或作访。)如有违犯,应有资财,并令纳官,仍牒送府县充所由者。臣以为盐商纳榷,(或作税。)为官粜盐,子父相承,坐受厚利,比之百姓,实则校优。(比下当有之字,今补足。)今既夺其业,又禁不得求觅职事,及为人把钱捉店,看守庄,不知何罪,一朝穷蹙之也。(何,或作其。)若必此行,则富商大贾,必生怨恨,或收市重宝,逃入反侧之地,以资寇盗。此又不可不虑者。(或作也。)

  一件:平叔云。(叔下疑当有云字,或称字之类,今亦补足。)行此策后,两市军人,富商大贾,或行财贿,邀截喧诉。请令所由,切加收捉,如获头首,所在决杀。连状聚众人等,各决脊杖二十。检责军司户,盐如有隐漏,并准府县例科决,并赏所由告人者。此一件若果行之,不惟大失人心,兼亦惊动远近。不知粜盐所获几何?而害人蠢政,其弊实甚。

  以前件状,奉今月九日敕,令臣等各陈利害者。谨录奏闻,伏听敕旨。

  ●外集·卷一

  (诸本《外集》,分为十卷,凡三十四篇,不知何人所编。据《行状》云:“有集四十卷,携十卷。”亦不知便是此《外集》与否?方云:“只据蜀本定录二十五篇。”,其篇目次第,皆与诸本不同,以为可以旁考,而的然知为公文者。然蜀本刘烨《序》,乃云《后集》外《顺宗实录》为十卷,则似亦以《实录》入于其中,皆不知其何说也。唯吕夏卿以为《明水赋》、《通解》、《崔虞部书》、《河南同官记》,皆见于赵德《文录》,计必德亲受于文公者,比他本最为可信。而李汉不以入集,则疑凡《外集》所载,汉亦有所未得,未必皆其所不取者。其说近是。故今且从诸本,而考其真伪异同之说,以详注于其下。其甚伪者,即虽不载其文,而犹存其目,使读者犹有考焉。其《石刻联句》遗诗文等,则从方本录之,以补《外集》之阙。又诸本有《遗文》一卷,方本亦多不录,今亦存之,以附于后。)

  【明水赋】

  (以“玄化无宰至精感通”为韵。精,或作诚。出《周礼·司ピ氏》:“掌以夫遂取明火于日,以鉴取明水于月,以供祭祀之明斋明烛共明水。”明,洁也,取水火于日月,欲得阴阳之洁气也。公贞元八年登第,即《明水赋》、《御沟新柳诗》,今诗逸矣。时礼部侍郎陆贽典贡举,进士则贾棱、陈羽、欧阳詹、李观、冯宿、王涯、张季友、齐孝若、刘遵古、许季同、侯继、穆贽、韩愈、李绛、温商、庾承、宣员结、胡谅、崔群、邢册、裴光辅、万、李博等二十三人中第。其间多知名士,时号为“龙虎榜”云。)

  古者圣人之制,祭祀也;(或无者、也二字。)必主忠敬,崇吉蠲。(《诗·天保》:“吉蠲为饣喜。”毛氏注云:“吉,善;蠲,洁也。”)不贵其丰,乃或荐之以水。不可以黩,斯用致之於天。(於,或作于。)其事信美,其义惟玄。月实水精,故求其本也。明为君德,因取以名焉。

  于是命ピ氏,(ピ音毁。)候清夜。或将祀圆丘于玄冬,或将祭方泽于朱夏。(祀,或作祭。祭,或作祀。)持鉴而气旁射,照月而阴灵潜下。视而不见,谓合道于希夷;挹之则盈,方同功于造化。应于有,生于无。(生,或作声。)形象未分,徒骋离娄之目;(赵岐注《孟子》:“离娄,古之明目者,黄帝时人,帝使离朱索遗珠,即离娄也。”)光华暗至,如还合浦之珠。(见《东汉》孟尝为合浦太守珠还事。)既齐芳于酒醴,(芳,方作高,云:《礼》:夏尚明水,商尚醴,周尚酒。今作齐芳,非。今按:明水,当在酒醴之上,不应反言齐高。此盖以其都无臭味,嫌不足于芬芳,故有“齐芳”之语。方说非是。)讵比贱于潢污。(《左隐》三年:“潢污行潦之水,可荐于鬼神。”潢污,浊水也。)明德惟馨,玄功不宰;于以表诚洁,于以戒荒怠。苟失其道,杀牛之祭何为?(《易·既济》:“东邻杀牛,不如西邻之礻龠祭。”)如得其宜,明水之荐斯在?(宜,或作情。荐,或作为。)不引而自致,不行而善至。虽辞曲ろ之名,实处樽之器,降于圆魄,殊匪金茎之露;(匪,或作非。露,或作灵。汉建章宫露盘金茎事,见《三辅黄图》。)出自方诸,(郑氏注《周礼》云:“鉴,镜属,取水者。世谓之方诸。”《淮南子》曰:“方诸见月,则津而为水。”高诱注云:方诸,阴燧大蛤也。熟摩令热,以向月,则水生。铜盘受之,下水数石也。”)乍似鲛人之泪。(乍,或作已。梁任《述异记》:“南海有鲛人,水居而能织。曾寓人宿,既去泣别,所堕泪皆成珠。”)将以赞于阴德,配夫阳燧。(配上或有“非独”二字。夫或作于。)

  夜寂天清,烟消气明。桂华吐辉,兔影腾精。(兔影,或作玉免。腾,或作流。)聊设监以取水,伊不注而能盈。霏然而象,的尔而呈。(而象,或作垂象,或作无象。的,或作酌。)始漠漠而霜积,(漠漠而,或作“茫茫以”。)渐微微而浪生。岂不以德协于坎,同类则感。(同,或作有。今按:同类与气应,对属差互,恐当作类同。)形藏在空,(在,或作于。)气应则通。鹤鸣在阴之理不谬,虎啸于谷之义可崇。(理,或作论。虎,或作武。义,或作道。今按:作虎为是,但当时程试避太祖讳也。《易·中孚》:“鸣鹤在阴,其子和之。”《淮南子》:“虎啸而谷风生。”)足以验圣贤之无党,知天地之至公。(足以验圣贤,或作“庶今知圣真。”党或作穷。知或作验。)窃比大羹之遗味,幸希荐于庙中。

  【芍药歌】

  (蜀本删去,今恐是公少作,姑存之。一本芍字上,有“王司马红”四字,王司马不详为谁。贞元中,亦有芍药一绝,乃元和十年知制诰时作。此不能知其作之时日矣。)

  丈人庭中开好花,更无凡木争春华。翠茎红蕊天力与,此恩不属黄钟家。(孙汝听曰“富贵家”。)温馨熟美鲜香起,似笑无言习君子。霜刀翦汝天女劳,何事低头学桃李。娇痴婢子无灵性,(或作性灵。)竞挽春衫来比并。欲将双颊一希红,(希,或作稀。)绿窗磨遍青铜镜。一尊春酒甘若饴,丈人此乐无人知。花前醉倒歌者谁?楚狂小子韩退之。

  【海水】

  (水下或有诗字。观诗意谓当世无托足之地,有还归之兴。岂贞元及第后,归江南时作耶?)

  希海水非不广,邓林岂无枝。(邓林,事见《列子》。)风波一荡薄,鱼鸟不可依。海水饶大波,邓林多惊风。岂无鱼与鸟,巨细各不同。海有吞舟鲸,(《吴都赋》云:“长鲸吞航。”)邓有垂天鹏。(事见《庄子》。)苟非鳞羽大,荡薄不可能。我鳞不盈寸,我羽不盈尺。一木有余阴,一泉有余泽。我将辞海水,濯鳞清冷池。我将辞邓林,刷羽蒙笼枝。海水非爱广,邓林非爱枝。风波亦常事,鳞羽自不宜。(或作不自疑。)我鳞日已大,我羽日已修。风波无所苦,还作鲸鹏游。

  【赠崔立之】

  (此篇从《文苑》。公与立之唱和最多,有《赠崔立之评事》,有《酬崔二十六少府》,有《寄崔二十六立之》,有《雪后寄崔二十六丞公》,而此诗乃见于《外集》,又有《酬蓝田崔丞咏雪》之作,世传以为公逸诗,今亦附集后云。)昔者十日雨,子桑苦寒饥。(桑苦寒,或作来寒且。考《庄子·大宗师》篇,实作子桑。)哀歌坐空屋,(或作房。)不怨但自悲。其友名子舆,忽然忧且思。褰裳触泥水,裹饭往食之。入门相对语,天命良不疑。好事漆园吏,(庄子尝为漆园吏。)书之存雄辞。千年事已远,二子情可推。我读此篇日,正当雨雪时。吾身固已困,吾友复何为。薄粥不足裹,深泥谅难驰。曾无子舆事,空赋子桑诗。(或无此二句。《山谷诗》,有次韵杨明叔见饯云:“桑舆金石交,既别十日雨。子舆裹饭来,一笑相告语。”云云。事意皆与公此诗同。)

  【赠河阳李大夫】

  (疑为李。德宗初,为河阳节度使。公年十二,当大历十四年,随伯兄会迁岭表,会卒,从郑嫂归葬河阳。时李希烈、李惟岳、田悦、梁崇义、朱滔之徒,相扇继变,中原骚然。故祭郑嫂文云:“既克反葬,遭时艰难。”而此诗亦有“四海失巢穴”之句,时年十四五矣。公尝自言十三而能文,恐或然也。)

  四海失巢穴,两都困尘埃。感恩由未报,(由未,或作未能,或作能未。今按:由、犹古字通。)惆怅空一来。裘破气不暖,马羸鸣且哀。(裘破,或作破裘。气,或作竟。马羸,或作羸马。)主人情更重,空使剑锋摧。

  【苦寒歌】

  黄昏苦寒歌,夜半不能休。(夜半,或作半夜。)岂不有阳春,节岁聿其周。(或作“岁聿不其周”。节岁,或作岁节。)君何爱重裘,兼味养大贤。(何爱下疑有脱字。养或作成。)冰食葛制神所怜。(神所,或作诚可。)填窗塞户慎勿出,暄风暖景明年日。(或作需明年,非是。)

  【赠同游者】

  (已见正集。)

  【请迁玄宗庙议】

  (蜀本、《旧志》,或无“庙”字,非是。《旧史·礼仪志》:长庆四年五月,礼仪使奏,时穆宗当。公岂以吏部侍郎为礼仪使邪?)

  右礼仪使奏,谨按《周礼》:“天子七庙,(《谷梁传》云:“天子至于士,皆有庙,天子七庙,诸侯五,大夫三,士二。”)三昭三穆与太祖之庙而七。”《尚书·咸有一德》亦曰:“七世之庙,可以观德。”(“尚书”至“观德”十六字,《旧史》缺。)荀卿子曰:“有天下者祭七代,有一国者祭五代。”(或无卿字。曰上或有亦字。祭七代,或作事七世。祭五代,或作事五世,或作祭五庙,)则知天子上祭七庙,(或作代。)典籍通规,祖功宗德,不在其数。

  国朝九庙之制,法周之文。太祖景皇帝始为唐公,肇基天命,义同周之后稷。高祖神尧皇帝,创业经始,化隋为唐,义同周之文王。太宗文皇帝神武应期,(应,或作膺。)造有区夏,义同周之武王。(下或有也字。)其下三昭三穆,谓之亲庙,与太祖而七。四时常飨,自如礼文。

  伏以今年宗庙递迁,玄宗明皇帝,在三昭三穆之外,是亲尽之祖,虽有功德,新主入庙,礼合祧藏太庙中(藏下或有迁字,或作“祧迁藏太庙中”。中下或有从字。)第一夹室。每至之岁,合食如常。谨议。

  【范蠡招大夫种议】

  诗之序议

  三器论(此三篇,蜀本删去,今从之。)

  ●外集·卷二

  【上贾滑州书】

  (《旧史》云:贾耽以贞元二年改检校右仆射,兼滑州刺史、义成军节度使。此篇从蜀《苑》书,称年二十三,则贞元六年也。八年而公登第,九年而耽入相,十一年,公三上宰相书,耽时正当国,亦不报,诚以暗投入耶?义成今改为武成矣。)

  愈儒服者,不敢用他术干进。(术,或作艺。)又惟古执贽之礼,窃整顿旧所著文一十五章,以为贽,(章,或作首,下同,)而喻所以然之意于此曰:丰山上有钟焉,人所不可至,霜既降,则铿然鸣。(或无既字。《山海经》云:“丰山有九钟,知霜鸣。”注云:“霜降则钟鸣。”)盖气之感,非自鸣也。

  愈年二十有三,读书学文十五年,(或无有字。三或作二。“读书学文十五年”,洪庆善云:公《与刑尚书》书云:“生七岁而读书,十三而能文,二十有五而擢第于春官。”)言行不敢戾于古人,愚固泯泯不能自计。(或作故,非是。)周流四方,无所适归。伏惟阁下,昭融古之典义,含和发英,(和,或作华。)作唐德元;(或作臣。)简弃诡说,保任皇极。是宜小子刻心悚慕,又焉得不感而鸣哉!徒以献策阙下,方勤行役,且有负薪之疾,不得稽首轩阶,遂拜书家仆,待命于郑之逆旅。(仆,或作僮。逆上或无之字。)伏以小子之文,可见于十五章之内,小子之志,可见于此书。与之进,敢不勉;与之退,敢不从。(或作退。)进退之际,实惟阁下裁之。

  【上考功崔虞部书】

  (或作“上考功宏词官虞部崔员外书”。或云:崔元翰也。元翰,《史》有传,名鹏,以字行。举进士,博举宏词,贤良方正皆异等,独不载为虞部员外郎,或略之也。公贞元八年登第,明年以博举宏词,试于吏部,而作此书,故书云“年二十有六矣。”)

  愈不肖,行能诚无可取。行己颇僻,与时俗异态,抱愚守迷,固不识仕进之门。乃与群仕争名,竞得失,行人之所甚鄙,(或无行字。)求人之所甚利,其为不可,虽童昏实知之。如执事者,不以是为念,援之幽穷之中,推之高显之上。是知其文之或可,而不知其人之莫可也;知其人之或可,而不知其时之莫可也。(下知其人上,或有是字。)既以自咎,(以,或作已。)又叹执事者,所守异于人人,(句。)废耳任目,(废上或有之字。)华实不兼,(不疑当作必。)故有所进,故有所退。且执事始考文之明日,浮嚣之徒,已相与称曰:“某得矣,某得矣。”问其所从来,必言其有自。一日之间,九变其说。凡进士之应此选者,三十有二人,其所不言者,(不言,或作不云。)数人而已,而愈在焉。及执事既上名之后,三人之中,其二人者,(或无其字。)固所传闻矣。(固上或有则字。)华实兼者也,果竟得之,而又升焉。(果,或作毕,下同。)其一人者,则莫之闻矣。实与华违,行与时乖,果竟退之。如是则可见时之所与者,时之所不与者之相远矣。

  然愚之所守,竟非偶然,故不可变。(竟非,或作忄堇非。故,或作固。)凡在京师八九年矣,足不迹公卿之门,名不誉于大夫士之口。(或无誉字。于或作一。或无士字。)始者谬为今相国所第,此时惟念,以为得失固有天命,不在趋时,而偃仰一室,啸歌古人。今则复疑矣。未知夫天竟如何,命竟如何?由人乎哉,不由人乎哉?(未上或有又字,或无夫字。天竟或作天意。人乎或并作乎人。)欲事干谒,(欲上或有夫字。)则患不能小书,因於投刺;(於,或作于。)欲学为佞,则患言讷词直,率事不成,(为,或作于。患下或有于字。卒,或作则。)徒使其躬亻焉而不终日。(其躬,方本如此,而《举正》躬作穷,盖误。而诸本作如。方云:蜀本作而,今本皆以表记“君子不以一日使其躬亻如不终日。”语刊作如,然不知古而、如同意。此语不当以如、似之义读之,唐人惟韩、柳知此。子厚《答韦中立书》“假而以仆年先吾子”,与公此文是也。董彦远曰:《春秋》书“星陨如雨”,《左氏》“室如县罄,”是皆以如为而。《风俗通》“国人望君而望岁”,邹阳书“白头而新”,是皆以而为如。按:《家语》“君入庙如右”,荀子作“而右”。《乐府》“艾如张”,亦作“艾而张”。今人所用“涟ㄝ”,考之李善《文选》,乃“涟而”也。实用《易》之“泣血涟如”为义,去古益远,字义多失。惟韩、柳文时见一二,因为详之。今按:《孟子》:“望道而未之见。”亦是此例。《方言》又有而、如古字通用之说。然陆德明论当时语音之失,有曰:“北人则而、如靡异。”盖不以为然也。然则此而字,须读为如,乃为正耳。董引“室如县磬”,乃据《左传》作罄字,而杜预注云:“如,而也。言居室而资粮县尽。”故其说如此。《国语》则作县磬,而韦昭注云:“府藏空虚,但有榱梁如县磬。”《左传》盖借罄为磬,而杜氏误解,《国语》则正作磬字,而韦说得之,董氏所引,不足据以为说。今并论之,附见于此。)是以劳思长怀,中夜起坐,(中,作终。)度时揣己,废然而返,虽欲从之,末由也已。又常念古之人日已进,今之人日已退。(常,或作尝。)夫古之人,四十而仕,其行道为学,既已大成,而又之死不倦。故其事业功德,老而益明,死而益光,故《诗》曰:“虽无老成人,尚有典刑。”言老成之可尚也。(可上或有人字。)又曰:“乐只君子,德音不已。”谓死而不亡也。(已,或作忘。亡,或作忘,方作已。)夫今之人,务利而遗道,(或无夫字。遗,或作违。)其学其问,(问上或无其字。)以之取名致官而已。得一名,获一位,(或作官。)则弃其业,而役役于持权者之门。故其事业功德,日以忘,月以削,老而益昏,死而遂亡。(忘,或作亡。)

  愈今二十有六矣,(今下或有年始字。)距古人始仕之年,尚十四年,岂为晚哉?(岂上或有年始字。)行之以不息,要之以至死,不有得于今,必有得于古;不有得于身,必有得于后。用此自遣,且以为知己者之报,执事以为如何哉?其信然否也?(为如,或作谓如。)今所病者,在于穷约,无僦屋赁仆之资,无袍粝食之给。(粝,兰末、厉赖二音。)驱马出门,不知所之,斯道未丧,天命不欺,岂遂殆哉,岂遂困哉?窃惟执事之于愈也。(执事下或有者字。愈下或无也字。)无师友之交,无久故之事,无颜色言语之情。(颜色言语,或作言语颜色。)卒然振而发之者,必有以见知尔。(或作耳。)故尽暴其所志,不敢以默。(以默,或作默默。)又惧执事多在省,非公事不敢以至,是则拜见之不可期,(至下或有于字。期下或有也字。)获侍之无时也。是以进其说如此,庶执事察之也。(庶,或作幸。之下或无也字。)

  【与张徐州荐薛公达书】

  (此篇疑非公作,当删。)

  【与少室李拾遗书】

  (诸本室下有山字,李下有渤字。今从蜀《苑》、《新书》。此书作于元和三年,公时尚为博士。据《新史》,渤有传,字浚之,刻志于学,隐少室。元和初,户部侍郎李巽,谏议大夫韦况,交章荐之,诏以右拾遗召。于是河南少尹杜兼,遗使持诏币,即山敦促。渤上书谢:“昔屠羊说有位三旌,禄万钟,知贵于屠羊,然不可使妄施。后贱贾也,犹能忘己爱君;臣虽欲盗荣,以济所欲,得无愧屠羊乎?”不拜。洛阳令韩愈遗书云云。渤心善其言,始出家东都。每朝廷有缺政,辄附章列上,即此书也。然公尝为河南令,而未尝为洛阳令,史之误,类如此。以公之集,考史之载,其差误盖不止此云耳。此书虽不见于正集,而史载之,则知《外集》之文,亦未可轻议其非也。渤元和九年起为著作郎,太和中,终太子宾客。)

  十二月某日,愈顿首。(或无此八字。)伏承天恩,诏河南敦谕拾遗公,(拾遗公,《新书》作遗公,篇内并同。)朝廷之士,引颈东望,若景星凤皇之始见也,争先睹之为快。方今天子仁圣,小大之事,(小大,《举正》作大小,恐误。事,或作士。)皆出宰相,乐善言,如不得闻。自即大位已来,于今四年,(宪宗以永贞元年即位,至今四年,即元和三年也。)凡所施者,无不得宜。(者,或作为。凡所施者,《新书》作“凡所出而施者”。)勤俭之声,宽大之政,幽闺妇女,草野小人,(草,或作山。人,《新书》作子。)皆饱闻而厌道之。愈不通於古,(愈,或作某。於,或作于。)请问先生,世非太平之运欤?(或无世字,非作匪。《新书》作“兹非太平世欤”。)加又有非人力而至者,年谷熟衍,符贶委至。若干纪之奸,不战而拘,强梁之凶,销铄缩栗,迎风而委伏。其有一事未就正,自视若不成人。(《新书》无自字。视,或作是,非是。)四海之所环,无一夫甲而兵者。(而,作与。)若此时也,(若上或有未有字。)拾遗公不疾起,与天下之士君子,乐成而享之,斯无时矣。

  昔者,孔子知不可为,而为之不已,足迹接于诸侯之国。(或无足迹字,)即可为之时,自藏深山,牢关而固距,即与仁义者异守矣。想拾遗公冠带就车,惠然肯来,舒所蓄积,以补缀盛德之有阙遗,(或作遗阙,《新书》无有、遗二字。)利加於时,(利下或无加字。加於,《新书》作加于。)名垂于将来,踊跃悚企,倾刻以冀。(倾,或作顷。)

  又窃闻朝廷之议,必起拾遗公。使者往若不许,即河南必继以行。(或无即字。)拾遗征君若不至,必加高秩,如是则辞少就多,(则,或作即,《新书》无则字。)伤于廉而害于义,拾遗公必不为也。善人斯进,其类皆有望于拾遗公;拾遗公倘不为起,使众善人不与斯人施也。(或无使字。也,或作者。今按:此句疑有误。)由拾遗公而使天子不尽得良臣,君子不尽得显位,人庶不尽被惠利,其害不为细。(人庶,或作庶人。)必望审察而远思之,(而下或有长字。远,《新书》作谛。)务使合于孔子之道。幸甚!愈再拜。

  【答刘秀才论史书】

  (刘秀才或云名轲,字希仁,集中不他见。公是时为史馆修撰,刘作此书以勉之。柳子厚有与公《论史官书》曰:“前获书言史事,云具《与刘秀才书》,及今乃见书稿,私心甚不喜”云云。反复论辨,皆以公为不肯任作史之责,则柳所见,即公此书也。李汉自谓“收拾遗文,无所失坠”,乃逸此篇于正集之外,岂以其尝为子厚所辨驳而遂弃欤?或问张子韶曰:“退之与《刘秀才论史书》,言作史不有人祸,必有天殃。子厚以书辟之,其说甚有理。退之所论似屈。”子韶曰:“此亦退之说得未尽处,想其意亦不专在畏祸,但恐褒贬足以贻祸,故迁就其说,而失之泥,宜为子厚所攻。”)

  六月九日,韩愈白秀才。(或无此九字。或作“某月日,韩愈白,刘君足下”。)辱问见爱,教勉以所宜务,敢不拜赐。愚以为凡史褒贬大法,《春秋》已备之矣。(为,或作谓。)后之作者,在据事迹实录,则善恶自见。(或复出“实录”二字。见下或有矣字。)然此尚非浅陋偷惰者所能就,况褒贬邪?

  孔子圣人作《春秋》,辱于鲁、卫、陈、宋、齐、楚,卒不遇而死;齐太史氏兄弟几尽;(或无氏字。《左传》襄二十五年,太史书曰:“崔杼弑其君。”崔子杀之,其弟嗣书而死者二人。南史氏闻太史尽死,执简以往,闻既书矣,乃还。)左丘明纪春秋时事以失明;(司马迁《报任安书》曰:“左氏失明,厥有国语。”)司马迁作《史记》,刑诛;(《汉书》:天汉二年,李陵降匈奴,迁盛言陵忠,武帝以迁诬罔,下迁蚕室。)班固瘐死;(和帝永元初,洛阳令种兢以事捕固,固死狱中。洪庆善云:“瘐音愈,囚以饥寒死也。”今本误作疲,或作瘦,或作废,皆非是。)陈寿起又废,卒亦无所至;(寿字承祚,仕蜀为观阁令史,遭父丧,有疾,使婢侍药,乡党以为贬议。后以母忧,母遗言葬洛阳,寿遵其志,又坐不归葬,竟被贬议。)王隐谤退,死家;(隐字处叔,晋太兴初,官著作郎,为虞预所斥,竟以谤黜,归死于家。)习凿齿无一足;(凿齿,字彦威,襄阳人,以脚疾(居里巷。)崔浩、范晔赤诛;(浩字伯深,后魏人,著《国书》三十卷。太武帝太平真君十一年,以罪夷其族。晔字蔚宗,宋人,删众家《后汉书》为一家之作。文帝元嘉二十二年,谋反伏诛。赤或作“赤族”二字。)魏收夭绝;(收字伯起,著《后魏书》一百三十卷。北齐后主武平三年卒,无子。夭或作天。)宋孝王诛死。(孝王事高齐,为北平王文学,撰《关东风俗传》三十卷。周大象初,预尉迟迥事,诛死。)足下所称吴兢,(兢撰《梁》、《齐》、《周》史各十卷,《陈史》五卷,《隋史》二十卷,天宝八载卒于恒王傅。)亦不闻身贵,而今其后有闻也。(或无今其字,或无其后字。)夫为史者,不有人祸,则有天刑,岂可不畏惧而轻为之哉!

  唐有天下二百年矣,圣君贤相相踵,其余文武之士,(士上或无之字。)立功名跨越前后者,不可胜数,岂一人卒卒能纪而传之邪?(能上或无复出卒字。《司马迁传》:“卒卒无须臾之间。”颜曰:“促遽之意也”。)仆年志已就,衰退不可自敦率。(或无就字。敦率,犹敦勉也,或作敢为,或无此二字。今按:此二字,恐有脱误。)宰相知其无他才能,不足用,(他上或无无字。)哀其老穷,龃龉无所合,不欲令四海内有戚戚者,猥言之上,苟加一职荣之耳,非必督责迫蹙令就功役也。(就下或有其字。)贱不敢逆盛指,行且谋引去。(且,一作自。)且传闻不同,善恶随人所见。(传闻,或作传云闻见。)甚者,附党憎爱不同,巧造语言,凿空构立善恶事迹,于今何所承受取信,而可草草作传记,令传万世乎?(或无乎字。)若无鬼神,岂可不自心惭愧;(自心上或有可字,非是。或无心字。)若有鬼神,将不福人。仆虽,亦粗知自爱,实不敢率尔为也。

  夫圣唐钜迹,(或无圣字。)及贤士大夫事,皆磊磊轩天地,决不沉没。(《文苑》决下有必字,又云蜀本作“落落掀天地”,而无必字。又按:“决,或作决地,或作抉地。”今按:古潮本,轩亦作掀,而无必字。盖因柳子厚书云,所云“磊磊轩天地者,决必沉没”,故诸本或误加必字耳。今从《柳集》作轩,从潮本去必字。)今馆中非无人,将必有作者勤而纂之。(将必或作必将。)后生可畏,安知不在足下?(或脱“不在”二字。)亦宜勉之!愈再拜。

  【与大颠师书】

  (此书诸本皆无。唯嘉小杭本有之。其篇次在此。与作召。颠作巅。师作和尚。方本列于石刻之首。今从杭本附此,而名篇从方氏。杭本又注云:唐元和十四年,刻石在潮阳灵山禅院。宋庆历丁亥,江西袁陟、世弼得此书,疑之,因之滁州谒欧阳永叔。永叔览之曰:“实退之语,他意不及也。”方本略载其语,又录欧公《集古录跋尾》云:“文公《与颠师书》,世所罕传。予以集录古文,其求之博,盖久而后获,其以《系辞》为《大传》,谓著山林与著城郭无异等语,宜为退之之言。其后书‘吏部侍郎潮州刺史’,则非也。盖退之自刑部侍郎贬潮州,后移袁州,召为国子祭酒,迁兵部侍郎。久之,始迁吏部。而流俗相传,但知为韩吏部尔。《颠师遗记》,虽云长庆中立,盖并韩书皆国初重刻,故谬为附益尔。”方又注云:“今石刻乃元七年重立。”又云:“按:公三简,皆邀速常语耳,初无崇信佛法之说。妄者旁沿别撰答问等语,以肆诬谤,要当存此简,以解后世之惑。”今按:杭本,不知何人所注,疑袁自书也。便以《跋尾》参之,其记欧公之语,不谬矣。而东坡《杂说》乃云:“韩退之喜大颠,如喜澄观、文畅意,非信佛法也。而或者妄撰退之《与大颠书》,其词凡鄙,虽退之家奴仆,亦无此语。今一士人,又于其末妄题云,欧阳永叔谓此文非退之不能作,又诬永叔矣。”苏公此语,盖但见集注之出于或人,而未见《跋尾》之为欧公亲笔也。二公皆号一代文宗,而其去然同如此,览者不能无惑。然方氏尽载欧语,而略不及苏说,其意可见。至吕伯恭乃于《文鉴》特著苏说,以备乙览,则其同异之间,又益后人之惑矣。以余考之,所传三书,最后一篇,实有不成文理处,但深味其间语意一二,文势抑扬,则恐欧、袁、方意诚不为过。但意或是旧本亡逸,僧徒所记不真,致有脱误。欧公特观其大概,故但取其所可取,而未暇及其所可疑。苏公乃觉其所可疑,然亦不能察其为误,而直斥以为凡鄙。所以其论虽各有以,而皆未能无所未尽也。若乃后之君子,则又往往不能究其本根。其附欧说者,既未必深知其所以为可信;其主苏氏者,亦未必果以其说为然也。徒幸其言可为韩公解纷,若有补于世教,故特表而出之耳,皆非可与实事而求是者也。至如方氏虽附欧说,然亦未免曲为韩讳,殊不知其言既曰“久闻道德”,又曰“侧承道高”,又曰“所示广大深迥,非造次可喻”,又曰“论甚宏博”,安得谓初无崇信其说之意邪?韩公之事,余于《答孟简书》,盖已论其详可矣,故不复论,特从方本,载此三书于《别集》,并录欧公二语,而附苏说方说于其后,且为全载书文于此,而考其同异,订其谬误如左。方以为读者以此观之,则其决为韩公之文,而非他人之所能作,无疑矣。方氏所据石本与(杭本,又自不同,则疑传写之讹,而欧公所疑官称之误,亦为得之。但愚意,犹恐当时既谪刺远州,亦未必更带侍郎旧官也。方氏所驳世俗伪造诬谤之书,即今所谓《别传》者。洪庆善《辨证》云:“《别传》载公与大颠往复之语,深诋退之,其言多近世经义之说,又伪作永叔跋云,使退之复生,不能自解免。”吴源明云:“徐君平见介甫不喜退之,故作此文。”方氏又云:周端礼曰:“徐安国自言年二十三四时,戏为此,今悔之无及,然则其为徐作无疑矣。”但君平字安道,而方云安国,未知便是君平否耳。然灵山石刻张系所撰,其间载韩公问大颠云:“西国一真之法,何不教人?”颠云:“教人达性,离无明贪嗔骄慢,不生嫉妒。”此亦释子常言,初无难解。但韩公素所未闻,而颇中其病,故虽不尽解,而适亦有会于心耳。又载韩公责云:“人生贵贱,各有定分,何得以三途之说诳人?”而颠答云:“公何不常守侍郎之任,而来此为官耶?”则恐其有谬误,或其徒所附益也。)

  愈启:(或无此二字。)孟夏渐热,(下或有伏字。)惟道体安和。愈弊劣无谓,坐事贬官到此,久闻道德,切思见颜。(切,杭作窃,据石本如此。切乃恳切之意,此下大率多从石本云。)缘昨到来,未获参谒,倘能暂垂见过,实为多幸。(杭本无“倘能”以下十字。)已帖县令具人船奉迎,日久<立宁>瞻,(帖,杭作贴。久,当作夕。<立宁>,据石本作伫。)不宣。愈白。(据石本无“愈白”字。今据石本,此下具衔,姓名下云:“上颠师,四月七日。”)

  愈启:(或无此二字。)海上穷处,无与话言,侧承道高,思获披接。专辄有此咨屈,倘惠能降喻,非所敢望也。(惠字疑衍,或下有然字,而并在能字之下。诸本及石本皆误。)至此一二日,却归高居,亦无不可。旦夕渴望。(杭本无“倘惠”以下二十七字,而有“此旬来晴明,不甚热,倘能乘间一访,实谓幸也”十八字。今按:“此旬”以下,乃下篇语,定从石本。)不宣。愈白。(据石本无“愈白”字。今据石本与前书同,但云:“六月初三日。”)

  愈启:(或无此二字。)惠匀至,辱答问,珍悚无已。所示广大深迥,非造次可谕。(杭作量。)《易大传》曰:(或无“易大”二字。曰,一作云。)“书不尽言,言不尽意,然则圣人之意,其终不可得而见邪?”(据石本意作旨,无而字,邪作也。今按:《易》实作意邪,而无终、而二字。大抵石本亦自多误也,后放此。)如此而论,读来一百遍,(一字疑衍。苏氏所谓凡鄙指此等处耳。)不如亲□颜色,随问而对之易了。(据石本如此,但无亲字。今按:亲下当有见字,而两本皆阙,故不敢增,而空其处,以待知者。杭但云“不如亲面而对之”,是亦苏氏所谓凡鄙者。然亲字乃方本之阙文。面字乃问字之误笔,而又脱去“□颜色”、“随”“易了”六字耳。)此旬来晴明,旦夕不甚热,倘能乘闲一访,幸甚。旦夕驰望。(杭本已见上篇,此不复出。)愈闻道无疑滞,行止系缚,苟非所恋著,则山林闲寂,与城郭无异。(此从杭本,但郭作隍,今据欧公语,据石本止下有所字;缚下有爱恋字;所下无恋字及则字;而著字下,复出著字及与字;异下有邪字,皆非是。其用邪字,尤不当律令,亦所谓凡鄙者也。但或疑非字下当有有字。言于行止系缚,若我所恋著,则静闹一致,语尤明白耳。或又疑非当作有,则语意实主尤顺,然未知孰是,又诸本皆无,不敢辄增改也。)大颠师论甚宏博,而必守山林,义不至城郭,(颠,杭见上,或无师字。杭无义字。城作州。)自激修行,独立空旷,无累之地者,非通道也。(自或作似,然细考之,与下文“自激修行”四字皆可疑。或又以也为矣,而“并非通道”四字,属于行字之下。又以独为自,而立下有于字,皆非是。)劳于一来,安于所适,道故如是。(于,杭作於。适方据石本与杭本并作识。今得真石本考之,乃如此,然则方之所考,亦不详矣。盖适犹便也,与“唯适之安”之语,用字略同。言一来虽劳,而既来则当随其所便,无处不安也。“道故如是”,即所以上文,“道无疑滞”之意,方以如为此,亦石本,误。)不宣。愈顿首。(据石本,无末三字。今据石本与前二书同,但云“大颠禅师”,“七月十五日”,不知韩公之于大颠,既闻其语,而为礼益恭如此,何也?)

  ●外集·卷三

  【送汴州监军俱文珍序(并诗)】

  (陇西公董晋为汴州陈留郡节度使,治汴州。俱文珍为监军,公为观察推官。文珍将如京师,作序诗以送之,时贞元十三年也。)

  今之天下之镇,陈留为大。(《汉书音义》曰:留本郑邑,后为陈所并,故曰陈留,今属汴州。)屯兵十万,连地四州,(陈留郡宣武节度使所治,汴宋亳颍四州隶焉。)左淮右河,抱负齐楚,浊流浩浩,舟车所同。故自天宝已来,当藩垣屏翰之任,(屏翰,或作翰屏。)有弓矢斧钺之权,皆国之元臣,天子所左右。其监统中贵,必材雄德茂,荣耀宠光,能俯达人情,仰喻天意者,然后为之。故我监军俱公,辍侍从之荣,受腹心之寄,奋其武毅,张我皇威,遇变出奇,先事独运,偃息谈笑,危疑以平。(危疑,或作疑危。)天子无东顾之忧,方伯有同和之美。十三年春,将如京师,相国陇西公,饮饯於青门之外,(於,或作于。或无青字。)谓功德皆可歌之也。命其属咸作诗以铺绎之。诗曰:

  奉使羌池静,临戎汴水安。(或作间,非是。)冲天鹏翅阔,报国剑芒寒。晓日驱征骑,春风咏采兰。(束{析日}《补亡诗》曰:“循彼南陔,言采其兰。”采兰以养亲也。)谁言臣子道,忠孝两全难。

  【送浮屠令纵西游序】

  (或无“浮屠”字,纵下有“上人”二字。公尝《送文畅师序》曰:“人固有儒名而墨行者,墨名而儒行者。”至是《送令纵》又曰:“其行异,其情同,君子与其进可也。”二《序》大抵同意。故公集中,虽与澄观、惠师、灵师、盈上人、无本师、广宣、僧约、高闲、大颠之徒游,皆取其行,而不取其名焉。不然,则排释老为虚语矣。)

  其行异,其情同,君子与其进可也。(或无进字,非是。)令纵释氏之秀者,又善为文。(又上或有而字。)浮游徜徉,迹接天下。藩维大臣,文武豪士,令纵未始不褰衣而负业,往造其门下。(衣,或作裳。)其有尊行美德,建功树业,(树,或作植。)令纵从而为之歌颂,典而不谀,丽而不淫,其有中古之遗风与?(有中,或作中有。古下或有人字。风下或有可字。)乘间致密,(或无此四字,而有及字。)促度接膝,讥评文章,商较人士,(或作士人,或作人事。)浩浩乎不穷,乎深而有归。于是乎吾忘令纵之为释氏之子也。其来也云凝,其去也风休,方欢而已辞,虽义而不求。吾于令纵不知其不可也。盍赋诗以道其行乎?

  【与路鹄秀才序】

  (《送路鹄》、《赠别》二序,语意无伦,脱误不可读。如曰:“自河南令为博士”,于公所历官次亦不合,故并阙之。今从其说删去。)

  【赠别序】

  (说已见上。)

  【送毛仙翁十八兄序】

  (《直谏表论顾威状》、《种蠡议》、《毛仙翁序》,皆最末见,决非公文。据杭本之有《外集》者,表状亦不录,足以知其果伪也。今并删去。)

  ●外集·卷四

  【通解】

  (洪庆善曰:《通解》、《择言解》、《人对》,或云皆少作。陈齐之云:《通解》之、乎、者、也,下皆未当。此虽少作,然亦本讹也。《通解》虽不见于正集,然亦赵德《文录》中所载,当知其为公文也。)

  今之人,以一善为行,而耻为之,慕达节而称夫通才者多矣。然而脂韦汨没,以至于老死者相继,亦未见他之称。(他下或有人字。今按:此句疑有脱误。)其岂非乱教贼名之术欤!(乱,或作害。)

  且五常之教,与天地皆生。(地下或有而字,非是。)然而天下之人不得其师,终不能自知而行之矣。故尧之前千万年,天下之人,促促然不知其让之为美也。于是许由哀天下之愚,且以争为能,乃脱屣其九州,高揖而辞尧。由是后之人竦然而言曰:“虽天下,犹有薄而不售者,况其小者乎?”(或作焉,下同。)故让之教行于天下,许由为之师也。(为之,或作之为,下二语同。)自桀之前千万年,天下之人,循循然不知忠易其死也。故龙逄哀天下之不仁,睹君父百姓入水火而不救,于是进尽其言,退就割烹。(就下或有其字,非是。)故后之臣竦然而言曰:“虽万死,犹有忠而不惧者,况其小者乎?”故忠之教行于天下,(忠之上或有其字,非是。)由龙逄为之师也。自周之前千万年,(周,或作殷。)浑浑然不知义之可以换其生也。(或无以字。)故伯夷哀天下之偷,且以强则服,食其葛薇,逃山而死。(之下或有人字。服,或作状。“且以强则服”一句,疑有脱误。)故后之人竦然而言曰:(故或作于是。)“虽饿死,犹有义而不惧者,况其小者乎?”(义,或作死,或作强。)故义之教行于天下,由伯夷为之师也。是三人俱以一身立教,而为师于百千万年间。(或无百字。)其身亡而其教存,扶持天地,功亦厚矣。(存下或有于字。功上或有而字。)向令三师耻独行,慕通达,则尧之日,必曰:“得位而济道,安用让为?”(用,或作能。)夏之日,必曰:“长进而否退,安用死为?”周之日,必曰:“和光而同尘,(和光而同尘,或作同尘而和光。)安用饿为?”若然者,天下之人,促促然而争,循循然而佞,浑浑然而偷,其何惧而不为哉!是则(或无则字。)三师生于今,必谓偏而不通者矣。(或无必字,谓偏作为偏,矣作也,矣上或无者字。)可不谓之大贤者哉?)呜呼,今之人其慕通达之为弊也!

  且古圣人言通者,盖百行众艺备于身而行之者也。(而上或有通字。)今恒人之言通者,盖百行众艺阙于身而求合者也。是则古之言通者,通于道义。今之言通者,通于私曲。其亦异矣。(古之今之下,或并有人字。)将欲齐之者,其不犹矜粪丸而拟质随珠者乎?(或无其字,或无不字。或无其、矜二字。)且令今父兄教其子弟者曰:“尔当通于行如仲尼。”虽愚者亦知其不能也。(或无亦字,也,或作邪,非也。)曰:“尔尚力一行如古之一贤。”虽中人亦希其能矣。(贤上或无一字。)岂不由圣可慕而不可齐邪?贤可及而可齐也?(也,或作邪。今按:恐上句无邪字。下句也字,却当作邪。)今之人行未能及乎贤,而欲齐乎圣者,亦见其病矣。(一作也。)

  夫古人之进修,(或作中人。非是。)或几乎圣人。今之人行不出乎中人,而耻乎力一行为独行,且曰:“我通同如圣人。”(我下或有周字。同字,疑衍。)彼其欺心邪?吾不知矣。彼其欺人而贼名邪?吾不知矣。余惧其说之将深,为《通解》。

  【择言解】

  火氵曳于密,而为用且大,能不违于道,可燔可炙,可可甄,以利乎生物;及其放而不禁,反为灾矣。(或无其字。下二语同。)水发于深,而为用且远,能不违于道,可浮可载,可饮可灌,以济乎生物;(乎,或作于。)及其导而不防,反为患矣。言起于微,而为用且博,能不违于道,可化可令,可告可训,以推于生物;及其纵而不慎,反为祸矣。

  火既我灾,有水而可伏其焰,能使不陷于灰烬矣;(陷,或作蹈,或作焰。)水既我患,有土而可遏其流,能使不仆于波涛矣;(或无而可字。)言既我祸,即无以掩其辞,能不罹于过者,亦鲜矣。(于过,或作其失。过下或有失字。)所以知理者,又焉得不择其言欤?其为慎而甚于水火。(言上或无其字,而字恐误。)

  【人对】

  (《新史·孝友传》:唐时陈藏器注《本草拾遗》,谓人肉治羸疾。自是民间以父母疾,多股肉以进,或给帛,或旌门闾。善乎韩愈之论,谓父母疾,烹药饵,以是为孝。未闻毁支体者也。则公之此论,有益于时俗多矣,(,胡古切,京兆县名。)

  有以孝为旌门者,(为字疑衍,又疑是而字。)乃本其自于人曰:“彼自剔股以奉母,疾瘳,大夫以闻其令尹,令尹以闻其上,(按:尹谓京兆尹。令字恐衍,下同。)上俾聚土以旌其门,(或无其字。)使勿输赋,以为后劝。”(以为,或作欲为。)大夫常曰:“他邑有是人乎?”

  愈曰:母疾,则止于烹粉药石以为是,(或无愈字。或无止字。母下十二字,《新史》作“父母疾,烹药饵,以是为孝。”今按:是字或是事字。按下文又有未闻字,此未闻字恐衍,或是若夫字之类。)未闻毁伤支体以为养,在教未闻有如此者。苟不伤于义,则圣贤当先众而为之也。(圣贤,或作贤圣。)是不幸因而致死,(而下或有且字。今按:此句上是字疑是且字。)则毁伤减绝之罪有归矣。(减绝,一作绝减。)其为不孝,得无甚乎!苟有合孝之道,(苟,或作若。合下疑有乎字。)又不当旌门。盖生人之所宜为,曷足为异乎?(或无足字。)既以一家为孝,是辨一邑里皆无孝矣。以一身为孝,是辨其祖父皆无孝矣。然或陷于危难,能固其忠孝,而不苟生之逆乱,(生之,刘仲忱谓之当作于。)以是而死者,乃旌表门闾,(表下或有其字。)爵禄其子孙,斯为为劝已,矧非是而希免输者乎?曾不以毁伤为罪,减绝为忧;(或作其忧,非是。)不腰于市,而已黩于政,况复旌其门?

  【河南府同官记】

  (或无“府”字,记谓“永贞元年,愈自阳山移江陵法曹,获事河东公”,言裴均时节度荆南也。后五年,始立石,则元和五年也。记亦赵德《文录》所载,吕夏卿以为可信者。其叙事笔力,非公不能,诚公之作矣。)

  永贞元年,(贞元二十一年八月,改元永贞。)愈自阳山移江陵法曹参军,(是岁八月,宪宗即位,公量移江陵法曹参军。)获事河东公。(江陵节度使裴均,字君齐,河东人。)公尝与其从事言:(或无公字。)建中初,天子始纪年更元,(大历十五年正月,改元建中。)命官司举贞观、开元之烈。(或作例,或作列,非是。)群臣惕<兀奇>奉职,命材登良,不敢私违。当时自齿朝之士而上,以及下百执事,(百下或有吏字。)官阙一人,将补,必取其良。然而河南同时于天下称多,独得将相五人。(或无“同时”二字,方无将字。今按:下文所记,实为宰相者三人,裴顾未为真相,故特著其官职。戎马之盛,则此处宜有将字。方本误也。)故于府之参军,则得我公。(裴均也。)于河南主簿,则得故相国范阳卢公。(迈字子玄,范阳人。)于汜水主簿,(汜水名,《前汉》:“渡兵汜水。”汜音凡。)则得故相国,今太子宾客荥阳郑公。(余庆,字居业,荥阳人。下相国上,方无故字。今按:所谓故相者,犹今言前宰相,非亡没之谓。方本误也。)于陆浑主簿,则得相国,今吏部侍郎天水赵公。(宗儒,字秉文,邓州人。“相国今”一本作“今相国”。)于登封主簿,则得故吏部尚书东都留守吴郡顾公。(少连,字夷仲,苏州人。故下一本或有相国字,今以下文考之,非是。)卢公去河南,为右补阙,其后由尚书左丞至宰相。(贞元九年五月,迈自左丞同平章事,至十三年九月罢。)郑公去汜水,为监察御史,佐山南军,其后由工部侍郎至宰相,罢而又为。(余庆去汜水为监察御史,史传逸之。建中末,山南西道府节度使严震辟余庆为府从事。贞元十四年七月,自工部侍郎同平章事。十六年九月,罢为郴州司马。永贞元年八月,复以尚书左丞同平章事。元和元年五月,罢。)赵公去陆浑,为右拾遗,其后由给事中为宰相。(中为,或作中至。贞元十二年十月,宗儒自给事中同平章事。十四年七月,罢。)顾公去登封,为监察御史,其后由京兆尹至吏部尚书东都留守。(贞元十六年五月,以少连为京兆尹。十八年六月,自吏部尚书为东都留守。)我公去府为长水尉,其后由膳部郎中为荆南节度行军司马,遂为节度使,(均去府为长水尉,史传逸之。贞元十九年五月,均自荆南行军司马为本军节度使。)自工部尚书至吏部尚书。三相国之劳,在史册。(在上或有布字。)顾吏部慎职小心,于时有声。我公愿洁而沉密,开亮而卓伟,行茂于宗,事修于官,嗣绍家烈,不违其先。(均曾祖行俭,祖光庭。)作帅南荆。(帅,或作忄敞。)厥闻休显,(闻音问。)武志既扬,文教亦熙;(亦,或作既。)登槐赞元,其庆且至。故好语故事者,以为五公之始迹也同,其后进而偕大也亦同,其称名臣也又同。官职虽分,而功德有巨细,(或无官职字,分作则,属之下文,而无而字。)其有忠劳于国家也同。(忠上或无有字。家下或无也字,而有亦字。)有若将同其后,而先同其初也。有闻而问者,(或无有字。)于是焉书。

  既五年,(谓元和五年也。)始立石刻其语河南府参军舍庭中。(语下或有于字。)于时河东公为左仆射宰相,(时或作是。)出藩大邦(元和三年四月,均自荆南召为右仆射,是岁九月庚寅,出为山南东道节度使。汉南,谓汉水之南。)郑公以工部尚书,留守东都。(元和三年六月,余庆自工部尚书为东都留守,史传逸之。独见公此记,又见公《上留守郑尚书启》及《送郑涵校理序》。)赵公以吏部尚书镇江陵。(元和三年,宗儒检校吏部尚书,为(谓)荆南节度使。)汉南地连七州,(山南东道,管襄邓隋唐安均房七州。)戎士十万,其官宰相也。留守之官,居禁省中,(守下或无之字。)岁时出旌旗,序留司文武百官于宫城门外而衙之。江陵,故楚都也,戎士五万。三公同时,(时卢、顾死矣,故止及裴、郑、赵三公云。)千里相望,可谓盛矣。河东公名均,姓裴氏。

  【记宜城驿】

  (或作“宜城驿记”。下或有“愈代侄孙作”五字。宜城,襄州县。公尝有《楚昭王庙诗》云:“丘园满目衣冠尽,城郭连云草树荒。犹有国人怀旧德,一间茅屋祭昭王。”与此记合。)

  此驿置在古宜城内,(下或有复出宜城字,楚昭王畏吴,迁于若阝。若阝,即宜城。)驿东北有井,传是昭王井,(或无昭字。)有灵异,至今人莫汲。(开元二十二年,初置十道采访。韩朝宗以襄州刺史兼山南东道。襄州,南楚故城,有昭王井,传言汲者死。行人虽渴困,不敢俯视。朝宗移书谕神,自是饮者亡恙也。更号韩公井。)驿前水,传是白起堰西山下涧,灌此城坏,(或脱堰字。)楚人多死,流城东陂,臭闻远近,因号其陂“臭陂”。(臭陂上或有曰字。)有蛟害人,渔者避之。井东北数十步,有楚昭王庙。(或无昭字。)有旧时高木万株,多不得其名。(或作始。)历代莫敢翦伐,尤多古松大竹。于太傅(于ν。)帅襄阳,(或无阳字。)迁宜城县,并改造南境数驿,材木取足此林。旧庙屋极宏盛,今惟草屋一区,然问左侧人,尚云:“每岁十月,民相率聚祭其前。”庙后小城,盖王居也。(后作复。)其内处偏高,广员八九十亩,号“殿城”,当是王朝内之所也,(城或作域,或作庙。)多砖可为书砚。自小城内地,今皆属甄氏。甄氏于小城北立墅以居。甄氏有节行,(谓甄济。元侍御尝以书请于公,乞书甄氏父子节义。见公《答元侍御书》。)其子逢以学行为助教。元和十四年二月二日题。

  【题李生壁】

  (李平。)

  余始得李生于河中,今相遇于下邳,(或作わ,非是。洪庆善云:下邳,贞观中,属泗,元和中属徐。)自始及今,十四年矣。始相见,吾与之皆未冠,未通人事,追思多有可笑者,与生皆然也。今者相遇,皆有妻子,昔时无度量之心,宁复可有?是生之为交,何其近古人也。(近下或有于字。)是来也,余黜于徐州,将西居于洛阳,泛舟于清泠池,泊于文雅台下。西望商丘,(或作州,非是。)东望修竹园,入微子庙,求邹阳、枚叔、司马相如之故文。(清泠池、文雅台、商丘、修竹园、微子庙,皆在睢阳,即梁孝王城。邹、枚、相如,皆孝王之客也。)久立于庙陛间,(庙陛间,或作庙下,或作庙下陛间。)悲《那颂》之不作。于是者已久。(颂之,或作之颂。《那》,《商颂》祀成汤之诗。睢阳有亳城,汤所都也。其后武王伐殷,以微子奉商祀。有正考父者,得《商颂》十二篇,于周之太师,以《那》为首。)陇西李翱、太原王涯、上谷侯喜,实同与焉。(涯,或作渥。与音预。)贞元十六年五月十四日。昌黎韩愈书。

  ●外集·卷五

  【除崔群户部侍郎制】

  (《旧史》云:“群,元和初为翰林学士,以谠言正论闻于时。九年,迁礼部侍郎。十年,知贡举,取士三十余人,选拔才行,咸为公当。转户部。”《新史》不载其为礼部,逸之也。公掌纶诰一年,唯《外集》有此制一首,则其文遗逸多矣。李汉云:“收拾遗文,无所失坠。”信乎?)

  敕:地官之职,邦教是先,必选国华,以从人望。具官崔群,体道履仁,外和内敏,(或作内和外敏。)清而容物,善不近名。从容礼乐之间,特达圭璋之表。比参密命,弘益既多,(群,元和初为翰林学士,历中书舍人。)及贰仪曹,升擢惟允。迈兹令德,(兹,或作此。)蔼然休声。选贤与能,于今虽重,(虽,或作惟,重,或作盛。)择才均赋,(均,或作经。)自古尤难。往慎乃司,以服嘉命。可。(下或有云云字。)

  【祭董相公文】

  (董公名晋。“祭”下或有“汴州”字。公时为汴之观察推官。晋薨之三日而敛,既敛而行。于行之四日,公从丧至偃师,而汴军乱。此文公与一时僚吏,共为文以祭于丧之将行也。其名位具载本篇。然陆长源、孟叔度皆死于军乱之日,惟公独免者也。)

  维贞元十五年岁次己卯,二月乙亥朔某日,节度行军司马、检校右散骑常侍、兼御史大夫知使事、吴县开国男、食邑三万户陆长源,(吴县开国,或作吴郡。或无“食邑三百户”字。)度支营田判官、检校金部员外郎、侍御史孟叔度,观察支使、监察御史里行丘颖,观察推官、守秘书省校书郎韩愈等,谨以少牢之奠,敬祭于故尚书右仆射平章事陇西公之灵。

  呜呼,天高而明,地厚而平。五气叙行,万汇顺成。交感旁畅,圣贤以生。雨水于云,渎水于坤。(或作神。)蕃昌生物,(昌生,或作生庶。)有假有因。天卷唐邦,锡之元臣。肫肫元臣,(肫肫,或作盹盹,误。肫音谆。)其德孔硕;不谄不笑,不威不赫。(不谄不笑,或作不容不谄,或作不陷不酷,或无“不笑”二字,而连下文不威为句。下文其敌下,别出“不雠”字,与上求字叶。)不求其盈,(或作用,)不致其敌。爰立作相,(立,或作初。)︳谟实勤;出若无辞,畴德之闻。(德,或作得。)帝念东土,公其来抚。乃守洛都,(贞元十六年三月,晋为东都留守。)乃藩浚郊。乃去厥疾,乃施厥膏。不知其劳,鳏寡以饶。维昔浚郊,厥乱维旧。(昔,或作若。厥乱维旧,或作维乱旧政,或作乱维政旧。)有狡有狂,其群孔丑。公其来矣,为民父母。(为民,或作公为,非是。)父诲其义,母仁其愚。既变既从,孰云其初。(孰云,或作亲去,或作亲云,非是。)自迩徂远,混然一区。公来自中,天子所倚;公今不归,谁佐天子?公既来止,(或作既来至止,或作公来至止,今依《行状》更定。)东人以完;公既殁矣,人谁与安?浊流浑浑,有辟其郛;填道欢呼,公来之初;今公之归,公在丧车。旨酒既盛,嘉肴在盛。(音成。)呜呼我公,庶享其诚。尚飨。

  【雷塘祷雨文】

  (此篇乃柳子厚文,此不当录。)

  【祭石君文】

  (或作“祭石浚川文”。石洪,浚川也,河南人,为京兆昭应尉,遂葬于死所,故曰“客葬秦原”也。公既志其墓,又同宋景为文以祭之。)

  维元和七年,岁次壬辰,七月二十七日,右补阙宋景、国子博士韩愈,谨以清酌庶羞之奠,敬祭于石三学士之灵。(或无敬字。)

  惟君学成于身,名彰于人,知道之可行,见人之不幸。(见人,或作知命。或作见命。不上或无之字。)不事顾让,以图就功;如何奄忽,永丧其躬。(此四字或作以“丧其良能”。下或“有知微有议”四字。或作“不负(能)长,已谁知口,有义何害。”今按:诸本皆无文理,疑不足据。)曰景与愈,与游为久;(或无曰字。景下或无与字。愈下有也字。为久作日久。)自君之逝,相遇辄哀。傍无强亲,子孩妻巨;(或作稚。巨,古文姬字,然义亦不近。)敢忘分济,念力未任。客葬秦原,孤魂谁附?奠以送诀,悲何可穷。尚飨。

  【祭房君文】

  (房次卿,字蜀客,公尝志其父武墓,有子曰次卿,即君也。次卿卒于京兆兴平尉。文曰“吾未死,无以妻子为念”,其恤孤之意厚矣。)

  维某年月日,愈谨遣旧吏皇甫悦,以酒肉之馈,展祭於五官蜀客之柩前。(或无维某字,愈作某。或无日字。於,一作于。)

  呜呼!君乃至于此,吾复何言。(于此,或作于斯。)若有鬼神,吾未死,无以妻子为念。呜呼,君其能闻吾此言否?(君上或有房字。)尚飨。

  【高君仙砚铭】

  (并序)

  儒生高常,与予下天坛中路,获砚石,似马蹄状,外棱孤耸,内发墨色,幽奇天然,疑神仙遗物。宝而用之,请予铭底:

  仙马有灵,迹在于石。棱而宛中,有点墨迹。文字之祥,君家其昌。(应劭《武纪》注:“大宛旧有天马种蹋石汗血。颜曰蹋石,谓蹋石有迹,言其蹄坚利。”朱新仲谓铭语本此。宛,平声。)

  【高君画赞】

  (此篇从蜀本录之。今按:疑非公所作,然姑存之。)

  君子温闲,骨气委和。迹不拒物,心不扬波。澄源卷璞,含白差差。遗纸一张,德音不忘。

  【潮州请置乡校牒】

  (东坡《潮州庙记》谓:始潮之人未知学,公命进士赵德为之师,自是潮之人,笃于文行,延及齐民,至于今号称易治。此即公请置乡校之意也。)

  孔子曰:“道之以政,齐之以刑,(齐上或有而字。)则民免而无耻。”不如以德礼为先,而辅以政刑也。(或无则字、礼字。)夫欲用德礼,未有不由学校师弟子者。

  此州学废日久。进士、明经,百十年间,不闻有业成贡於王庭,试於有司者。(贡、试下,或并无於字,或作于字。)人吏目不识乡饮酒之礼,或未尝闻《鹿鸣》之歌。(或无目与耳字。)忠孝之行不劝,亦县之耻也。夫十室之邑,必有忠信。今此州户万有余,岂无庶几者邪?刺史县令,不躬为之师,里闾后生,无所学从尔。(或作耳,又或作矣,非是。)

  赵德秀才,沉雅专静,颇通经,有文章,能知先王之道,论说且排异端,而宗孔氏,可以为师矣。(师下或有友字。)请摄海阳县尉,为衙推官,(或无官字。)专勾当州学,以督生徒,兴恺悌之风。刺史出己俸百千,以为举本,(举,或作学。)收其赢余,以给学生厨馔。

  【直谏表】

  (说见第三卷。)

  【论顾威状】

  (同上。)

  ●外集·卷六

  【顺宗实录卷一】

  (起藩邸,尽贞元二十一年二月。)

  (方本不载《实录》,云:诸本《顺宗实录》,皆以附《外集》。然李汉《序》谓又有《注论语》十卷,传学者;《顺宗实录》五卷,列于史书,不在集中。则知《实录》固不必附也。今按:李汉之说,据当时而言之,似未为失,然其为害,已足使笔解亡逸,无复真本。《实录》窜易,不成全书,是则皆李汉之为也。方氏不察,而从其说,既已误矣。况今去公之时,又益以远,比之当日事体,又大不同。故其片文只字,名为公之作,而决可知其非伪者,皆当收拾,使无失坠,乃为真能好公之文者,固不当以一时苟简之论为限断,而直有所遗也。故今于《实录》,姑仍《外集》,而详加校定,庶几犹足以见公笔削之大指云。《旧史》公传云:“时谓愈有史笔,及撰《顺宗实录》,繁简不当,叙事拙于取舍,颇为当代所非。穆宗文宗,尝诏史臣添改,时愈婿李汉、蒋系在显位,诸公难之,而韦处厚别撰《顺宗实录》三卷。”且公《进实录表状》所云,乃监修李吉甫,以韦处厚所撰未周,悉令臣重修。而《旧传》反谓所撰不当,处厚别撰三卷,误矣。《新史》又云:“自韩愈为《顺宗实录》,议者哄然不息,卒窜定无全篇。”按《路隋传》,文宗嗣位,隋以宰相监修国史。初,韩愈撰《顺宗实录》,书禁中事太切直,宦寺不喜,訾其非实。帝诏隋刊正。隋建言卫尉卿周君巢、谏议大夫王彦威、给事中李固言、史官苏景胤,皆言改修非是。夫史册者,褒贬所在。匹夫善恶,尚不可诬,况人君乎?议者至引隽不疑、第五伦为比,以蔽聪明,臣宗闵、臣僧孺,谓史官李汉、蒋系皆愈之婿,不可参撰,俾臣得下笔,臣谓不然。且愈所书,已非自出,元和以来,相循逮今,虽汉等以嫌无害,公议请条示甚谬误者,付史官刊定。有诏:摘贞元、永贞间数事为失实,余不复改。汉等亦不罢。由是观之,则公于元和十年夏,进此《实录》后,才一刊正,是文宗朝所特改者,贞元、永贞间数事耳。《旧史》以为“韦处厚别撰”者固非,而《新史》又谓“卒窜定无全篇”者亦非也。司马温公《考异》云:景中,编次《崇文总目》,《顺宗皇帝实录》有七本,皆五卷,题云“韩愈等撰”,五本略而二本详,编次者两存之。其中多异同,然则是非取舍,后世安所折衷耶?终之唯公之信而已。此《新史》所以采摭无遗,且以公为知言也欤。)

  史臣韩愈撰(或无此五字。)

  顺宗至德大圣大安孝皇帝,(德下,史有“弘道”二字。)讳诵,德宗长子,母曰昭德皇后,王氏。上元二年正月十二日生。(正月戊戌,生于长安之东内。)大历十四年,封为宣王。建中元年,立为皇太子。(史云,大历十四年六月,进封宣王,十二月乙卯,立为皇太子。)慈孝宽大,仁而善断,留心艺学。亦微信尚浮屠,法礼重师,传引见,辄先拜。善隶书,德宗之为诗并他文赐大臣者,率皆令上书之。德宗之幸奉天,仓卒间,(仓,或作苍。)上常亲执弓矢,率军后先导卫,备尝辛苦。上之为太子,于父子间,慈孝交洽无嫌,每以天下为忧。德宗在位久,稍不假宰相权,而左右得因缘用事。外则裴延龄、李齐运、韦渠牟等,以奸佞相次进用。延龄尤狡险,判度支,(贞元九年五月,以裴延龄为户部侍郎,判度支。)务刻剥聚敛,以自为功,天下皆怨怒。上每进见,候颜色,辄言其不可。至陆贽、张滂、李充等以毁谴,朝臣忄双惧。(忄双,所江切。)谏议大夫阳城等,伏ト极论,德宗怒甚,将加城等罪,内外无敢救者,上独开解之,城等赖以免。德宗卒不相延龄、渠牟,上有力焉。

  贞元二十一年癸巳,德宗崩。景申,上即位太极殿,册曰:“维贞元二十一年,岁次乙酉,正月辛未朔,二十三日癸巳,皇帝若曰:於戏!天下之大,实惟重器。祖宗之业,允属元良。咨尔皇太子诵,睿哲温恭,宽仁慈惠。文武之道,秉自生知,孝友之诚,发于天性。自膺上嗣,毓德春闱,恪慎于厥躬,祗勤于大训,必能诞敷至化,安劝庶邦。朕寝疾弥留,弗兴弗寤,是用命尔继统,俾绍前烈,宜陟元后,永绥兆人。其令中书侍郎平章事高郢,奉册即皇帝位。尔惟奉若天道,以康四海,懋建皇极,以熙庶功,无忝我高祖太宗之休命。”(仓猝召翰林学士郑、卫次公等,至金銮殿草遗诏。宦官或曰:“禁中议所立,尚未定。”众莫敢对,次公遽言曰:“太子虽有疾,地居冢嗣,中外属心。必不得已,犹应立广陵王。”等从而和之,议始定。)上自二十年九月得风疾,因不能言,使四面求医药,天下皆闻知。德宗忧戚,形于颜色,数自临视。二十一年,正月朔,(辛未朔。)含元殿受朝,(元。或作光。)还至别殿,诸王亲属进贺,独皇太子疾不能朝,德宗为之涕泣,悲伤叹息,因感疾,恍惚日益甚,二十余日,中外不通两宫安否,朝臣咸忧惧,莫知所为,虽翰林内臣,亦无知者。(“含元殿”至“日益甚”四十一字。史云:“德宗不豫,诸王亲戚,皆侍医药,独上卧不能侍。德宗弥留,思见太子,涕咽久之。”)二十三日,上知内外忧疑,紫衣麻鞋,不俟正冠,出九仙门召见诸军使,京师稍安。二十四日,宣遗诏,上服见百寮。二十六日,即位。(丙申。即皇帝位于太极殿,衙士尚疑之。企足引领而望之曰:“真太子也。”乃喜而泣。)

  上学书于王亻丕,(杭人。)颇有宠;(亻丕下或有复出亻丕字。)王叔文,(山阴人。)以棋进。俱待诏翰林,数侍太子棋。叔文诡谲多计,(谲音决。)上在东宫,尝与诸侍读并叔文论政。至宫市事,上曰:“寡人方欲极言之。”众皆称赞,独叔文无言。既退,上独留叔文,谓曰:“向者君奚独无言,岂有意邪?”叔文曰:“叔文蒙幸太子,有所见,敢不以闻。太子职当侍膳问安,不宜言外事。陛下在位久,如疑太子收人心,何以自解?”上大惊,因泣曰:“非先生,寡人无以知此。”遂大爱幸。与王亻丕两人相依附,俱出入东宫。闻德宗大渐,上疾不能言,亻丕即入,以诏召叔文入,坐翰林中使决事。(诏下或无召字。文下或无入字。使下或无决字。)亻丕以叔文意,入言于宦者李忠言,称诏行下,外初无知者。以检校司空平章事杜佑摄冢宰兼山陵使,中丞武元衡为副使,宗正卿李纾为按行山陵地使,刑部侍郎郑云逵为卤簿使。(或无兼字。纾,或作杼。逵,或作达。)又命中书侍郎平章事高郢撰哀册文,礼部侍郎权德舆撰谥册文,太常卿许孟容撰诔文。

  庚子,百寮请听政,曰:“自汉以来,(以、或作已。)丧期之数,以日易月,而皆三日而听政。我国家列圣,亦克修奉,罔或有违。况大行皇帝,酌于故实,重下遗诏,今日至期,而陛下未亲政事,群臣不敢安。宜存大孝,以宁万国,天下之幸。”不许。是月,升泗州为上州。

  二月辛丑朔,中书侍郎平章事臣郢,门下侍郎平章事臣瑜,检校司空平章事臣佑,奉疏曰:“大行皇帝知陛下仁孝,虑陛下悲哀,不即人心听政事,故发遗诏,令一行汉氏之制。今陛下安得守曾闵匹夫之小行,忘皇王继亲之大孝,以亏臣子承顺之义。”犹不许。

  壬寅,宰臣又上言曰:“陛下以圣德至孝,继受宝命。宜奉先帝约束,以时听断。不可以久。”从之。

  癸卯。朝百寮于紫宸门。杜佑前跪进曰:“陛下居忧过礼,群臣惧焉。愿一睹圣颜。”因再拜而起。左右乃为皇帝举帽,百寮皆再拜。佑复奏曰:“陛下至性殊常,哀毁之甚,臣等不胜惶灼。伏望为宗庙社稷,割哀强食。”

  景午,罢翰林阴阳星卜医相覆棋诸待诏三十二人。(三。或作四。)初。王叔文以棋待诏。既用事,恶其与己侪类相乱,罢之。

  己酉,易定节度使张茂昭可同中书门下平章事,余如故。(或无使字。可,史作兼。)河北节度,自至德已来,不常朝觐。前年冬,茂昭来朝未还,故宠之。

  辛亥,(史作卯。)诏吏部侍郎韦执谊守左丞,同中书门下平章事,赐紫。(侍郎,史作郎中。左丞,史作尚书右丞。)初,执谊为翰林学士,知叔文幸于东宫,倾心附之。叔文亦欲自广朋党,密与交好。至是,遂特用为相。

  乙卯,太常奏:“《礼》云:丧三年不祭,惟祭天地社稷。《周礼》:圜钟之均六变,天神皆降;林钟之均八变,地示咸出。不废天地祭。不敢以卑废尊也。乐者,所以降神也。不以乐则祭不成。今遵遗诏,行易月之制,请制内遇祭辍乐,终制用乐。”从之。又奏:“《礼》:三年祭宗庙。今请俟庙毕复常。”从之。

  辛酉,贬京兆尹李实为通州长史。诏曰:(诏下或有词一道字。曰下或有“京尹嗣道王”字。)“实素以宗属,累列任使,骤升班列,遂极宠荣,而政乖惠和,务在苛厉。比年旱歉,(或作叹。)先圣忧人,特诏逋租,悉皆蠲免。而实敢肆诬罔,复令征剥,颇紊朝廷之法,实惟聚敛之臣。自国哀已来,增毒弥甚,无辜毙踣,深所兴嗟。朕嗣守洪业,敷弘理道,宁容蠢政,以害齐人。宜加眨黜,用申邦宪。尚从优贷,俾佐远藩。”实谄事李齐运,骤迁至京兆尹,恃宠强愎,不顾文法。(文,或作乃。)是时,春夏旱,京畿乏食,实一不以介意,方务聚敛征求,以给进奏。每奏对,辄曰:“今年虽旱,而谷甚好。”由是租税皆不免,人穷至坏屋卖瓦木,贷麦苗以应官。(或无贷字。)优人成辅端为谣嘲之,实闻之,奏辅端诽谤朝政,杖杀之。实遇侍御史王播于道。故事:尹与御史相遇,尹下道避。实不肯避,导骑如故。播诘让导骑者。实怒,遂奏播为三原令,廷诟之。(原,或作泉,非是。)陵轹公卿已下,(陵,或作凌。)随喜怒诬奏迁黜,朝廷畏忌之。尝有诏免畿内逋租,实不行用诏书,征之如初。勇于杀害,人吏不聊生。至谴,市里欢呼,皆袖瓦砾遮道伺之。实由间道获免。

  壬戌,(洪庆善云:史作寅,误。)制殿中丞皇太子侍书翰林待诏王亻丕,可守左常侍,依前翰林待诏;(书,或作读。依前翰林待诏,史作充翰林学士。今按:前云“上学书于王亻丕”,后云“以侍书得幸于上”。则此当从史作侍书为是。)苏州司功王叔文,可起居舍人翰林学士;又以司勋员外郎翰林学士知制诰郑为中书舍人,学士如故;又以给事中冯伉为兵部侍郎;以兵部员外郎史馆修撰归登为给事中,修撰如故。登、伉皆上在东宫时侍读,以师傅恩拜。

  ●外集·卷七

  【顺宗实录卷二】

  (起二月,尽三月。)

  二月甲子,上御丹凤门,大赦天下。自贞元二十一年二月二十四日昧爽已前,大辟已下,罪无轻重,常赦所不原者,咸赦原之。诸色人中,有才行兼茂,明于理体者;经术精深,可为师法者;达于吏理,可使从政者,宜委常参官各举所知,其在外者,长吏精加访择,具名闻奏,仍优礼发遣。

  旧事:宫中有要市外物,(下或有间字。)令官吏主之,与人为市,随给其直。贞元末,以宦者为使,抑买人物,稍不如本估。末年不复行文书,置“白望”数百人于两市,并要闹坊,阅人所卖物,但称“宫市”,即敛手付与,真伪不复可辨,无敢问所从来。其论价之高下者,(其论,疑当作与论。)率用百钱物买人直数千钱物,仍索进奏门户并脚价钱。将物诣市,至有空手而归者。名为“宫市”,而实夺之。尝有农夫,以驴负柴至城卖,遇宦者称“宫市”取之,才与绢数尺,又就索门户,仍邀以驴送至内。农夫涕泣,以所得绢付之,不肯受,曰:“须汝驴送柴至内。”农夫曰:“我有父母妻子,待此然后食。(待。或作得。)今以柴与汝,不取直而归,汝尚不肯,我有死已!”(有死。或作必死。)遂殴宦者。街吏擒以闻,诏黜此宦者,而赐农夫绢十匹。然“宫市”亦不为之改易。谏官、御史数奏疏谏。不听。上初登位,禁之。至大赦,又明禁。

  又贞元中,要乳母,皆令选寺观婢以充之,而给与其直。例多不中选。寺观次当出者,卖产业割与地买之,(地上与字恐误。或卖产业,是本文,后改作割地,而传者不去旧文,又误增与字。)贵有姿貌者以进,其徒苦之。至是亦禁焉。

  贞元末,五坊小儿,张捕鸟雀于闾里,皆为暴横以取钱物。至其张罗网于门,不许人出入者。或有张井上者,使不得汲水,近之辄曰:“汝惊供奉鸟雀。”痛殴之,出钱物求谢,乃去。或相聚饮食于肆,醉饱而去,卖者或不知,就索其直,多被殴骂。或时留蛇一囊为质,曰:“此蛇所以致鸟雀而捕之者,今留付汝,幸善饲之,勿令饥渴。”卖者愧谢求哀,乃携而去。上在春宫时,则知其弊,常欲奏禁之。(奏。或作束。)至即位,遂推而行之,人情大悦。

  乙丑,停盐铁使进献。旧盐铁钱物,悉入正库,一助经费。其后主此务者,稍以时市珍玩时新物充进献,以求恩泽。其后益甚,岁进钱物,谓之“羡余”。而经入益少。至贞元末,遂月有献焉,(遂,或作逐,非是。)谓之“月进”。至是乃罢。命右金吾将军兼中丞田景度,持节告哀于吐蕃,以库部员外熊执易为副;兵部郎中兼中丞元季方,告哀于新罗,且册立新罗嗣王,主客员外郎兼殿中监马于为副。

  三月庚午朔,出后宫三百人。

  辛未,以翰林待诏王亻丕为翰林学士。

  壬申,以故相抚州别驾姜公辅为吉州刺史。前户部侍郎判度支汀州别驾苏弁为忠州刺史。追故相忠州刺史陆贽、郴州别驾郑余庆、前京兆尹杭州刺史韩皋、前谏议大夫道州刺史阳城赴京师。德宗自贞元十年已后,不复有赦令。左降官虽有名德才望,以微过忤旨谴逐者,一去皆不复叙用。至是人情大悦。而陆贽、阳城,皆未闻追诏,(闻下或有于字。)而卒于迁所。士君子惜之。

  癸酉,出后宫并教坊女妓六百人,听其亲戚迎于九仙门。百姓相聚,欢呼大喜。

  景戌,诏曰:“检校司空平章事杜佑,可检校司徒平章事,充度支并盐铁使。以浙西观察李为浙西节度检校刑部尚书。”赐徐州军额曰“武宁”,制曰:“朕新委元臣,综厘重务,爰求贰职,固在能臣。起居舍人王叔文,精识瑰材,寡徒少欲,质直无隐,沉深有谋。其忠也,尽致君之大方;其言也,达为政之要道。凡所询访,皆合大猷。宜继前劳,伫光新命。可度支盐铁副使,依前翰林学士,本官赐如故。”(赐如,或作余如。)初,叔文既专内外之政,与其党谋曰:“判度支,则国赋在手,可以厚结诸用事人,取兵士心,以固其权。”骤使重职,人心不服。藉(或作籍,或无籍字。)杜佑雅有会计之名,位重而务自全,易可制。故先令佑主其名,而除之为副以专之。(除之,疑当作除己。)以户部尚书判度支王绍为兵部尚书,以吏部郎中李为御史中丞,武元衡为左庶子。初,叔文党数人,贞元末,已为御史在台。至元衡为中丞,薄其人,待之卤莽,皆有所憾。而叔文又以元衡在风宪,欲使附己,使其党诱以权利。元衡不为之动。叔文怒,故有所授。

  庚寅,制:(或有曰字。)门下侍郎守吏部尚书平章事贾耽,可检校司空兼左仆射;守门下侍郎平章事郑瑜,可守吏部尚书;守中书侍郎平章事高郢,可守刑部尚书;守尚书左丞平章事韦执谊,可守中书侍郎,并依前平章事。

  癸巳,诏曰:“万国之本,属在元良;主器之重,归于长子。所以基社稷而固邦统,古之制也。广陵王某,孝友温恭,慈仁忠恕;博厚以容物,宽明而爱人;祗服训词,言皆合雅;讲求典学,礼必从师;居有令闻,动无违德。朕获缵丕绪,祗若大猷,惟怀永图,用建储贰,以承宗庙,以奉粢盛,爰举旧章,俾膺茂典。宜册为皇太子,改名某,仍令所司择日备礼册命。初,广陵王名从“水”傍“享”,至册为皇太子,始改从今名。

  丁酉,吏部尚书平章事郑瑜称疾去位。其日,瑜方与诸相会食于中书。故事:丞相方食,百寮无敢谒见者。叔文是日至中书,欲与执谊计事,令直省通执谊。直省以旧事告,叔文叱直省,直省惧,入白执谊。执谊逡巡惭<赤皮>,(乃版切,与赧同。)竟起迎叔文,就其阁语,良久。宰相杜佑、高郢、瑜皆停箸以待。(郢下或有郑字。)有报者云:“叔文索饭,韦相已与之同餐阁中矣。”佑、郢等心知其不可,(或无字,非是。)畏惧叔文、执谊莫敢出言。瑜独叹曰:“吾岂可复居此位。”顾左右取马径归,遂不起。前是,左仆射贾耽以疾归第,未起,瑜又继去。二相皆天下重望,相次归卧,叔文、执谊等益无所顾忌,远近大惧焉。

  ●外集·卷八

  【顺宗实录卷三】

  (起四月,尽五月。)

  夏四月乙巳,上御宣政殿,册皇太子。册曰:“建储贰者,必归于冢嗣;固邦本者,允属于元良。咨尔元子广陵王某,幼挺岐嶷,长标洵淑,佩《诗》、《礼》之明训,宣忠孝之弘规,居惟保和,动必循道;识达刑政,器合温文;爱敬奉于君亲,仁德闻于士庶;神祗龟筮,罔不协从。是用命尔为皇太子。於戏!维我烈祖之有天下也,功格上帝,祚流无穷,光缵洪业,逮予十叶。虔恭寅畏,日慎一日!付尔以承祧之重,励尔以主鬯之勤,以贞万国之心,以扬三善之德。尔其尊师重傅,亲贤远佞,非礼勿践,非义勿行,对越天地之耿光,丕承祖宗之休烈,可不慎欤!”时上即位已久,而臣下未有亲奏对者。内外盛言王亻丕、王叔文专行断决,日有异说。又属频雨,皆以为群小用事之应。至将册礼之夕,雨乃止。迨行事之时,天气清朗,有庆云见。识者以为天意所归。及睹皇太子仪表,班行既退,无不相贺,至有感泣者。

  戊申,诏曰:“惟先王光有天下,必正我邦本,以立人极。建储贰以承宗祧,所以启迪大猷,安固洪业,斯前代之令典也。皇太子某,体仁秉哲,恭敬温文,德协元良,礼当上嗣。朕奉若丕训,宪章前式,惟承社稷之重,载考《春秋》之义,授之匕鬯,以奉粢盛,爰以令辰,俾膺茂典。今册礼云毕,感庆交怀,思与万方,同其惠泽。自贞元二十一年二月二十四日已后,至四月九日昧爽已前,天下应犯死罪者,特降从流;流已下递减一等。文武常参并州府县官,子为父后者,赐勋两转。古之所以教太子,必茂选师傅以翼辅之。法于训词,而行其典礼,左右前后,罔非正人,是以教谕而成德也。给事中陆质、中书舍人崔枢,积学懿文,守经据古,夙夜讲习,庶协于中。并充皇太子侍读。天下孝子顺孙,先旌表门闾者,委所管州县,各加存恤。”

  庚戌,封皇太子长子宁等六人为郡王。(宁、宽、宥、察、寰、寮等,六男也。)

  癸酉,(当作丑。)赠吐蕃吊祭使工部侍郎兼御史大夫史馆修撰张荐礼部尚书。荐字孝举,代居深州之陆泽。祖文成,博学工文词,性好诙谐,七登文学科。荐聪明强记,历代史传,无不贯通,为太师颜真卿所称赏,遂知名。大历中,江东观察表荐之,(江,或作浙。)授左司御率府兵曹参军,兼史馆修撰。贞元初,为太常博士。四年,回纥求和亲,使送咸安公主入回纥,以荐为判官,改授殿中侍御史,累迁谏议大夫。十一年,册回纥子,荐以秘书少监,持节为使。还久之,迁秘书监。二十年,吐蕃赞普死,以荐为工部侍郎,兼御史大夫,持节吊赠。卒于赤岭东,回纥辟,吐蕃传归其柩。(辟字恐误。)前后三使异国,自始命至卒,常兼史职。在史馆二十年,著《宰辅传略》、《五服图记》、《寓居录》、《灵怪集》等。)

  景寅,罢闽中万安监。先是,福建观察柳冕,久不迁,欲立事迹,(立,或作以。)以求恩宠。乃奏云:“闽中,南朝放牧之地,畜羊马可孳息,请置监。”许之。收境中畜产,(收,或作牧。)令吏牧其中。羊大者不过十斤,马之良者,估不过数千。不经时辄死,又敛,百姓苦之,远近以为笑。至是观察阎济美奏罢之。

  丁卯,命焚容州所进毒药可杀人者。(可,或作所。)

  五月己巳,(史作戊辰,无五月字。)以杭州刺史韩皋为尚书左丞。(左,或作右。)

  辛未,(史作五月己已。)以右金吾大将军范希朝为检校右仆射,兼右神策京西诸城镇行营兵马节度使。叔文欲专兵柄,藉希朝年老旧将,故用为将帅,使主其名。(主,或作在。)而寻以其党韩泰为行军司马,专其事。

  甲戌,以度支郎中韩泰守兵部郎中,兼中丞,充左右神策、京西都栅行营兵马节度行军司马,赐紫。)

  乙亥,追改为检校兵部郎中,职如故。

  甲申,(史作扼。)以万年令房启为容州刺史,兼御史中丞。初,启善于叔文之党,因相推致,(或无因字。)遂获宠于叔文,求进用。叔文以为容管经略使,使行,约至荆南授之,云:“脱不得荆南,即与湖南。”故启宿留于江陵,(宿音秀。留音溜。)久之方行。至湖南,又久之,而叔文与执谊争权,数有异同,故不果。寻闻皇太子监国。启惶骇,奔驰而往。是日,以郴州员外司马郑余庆为尚书左丞。(是日,史作癸未。)

  乙酉,以尚书左丞韩皋为鄂岳观察、武昌军节度使。(以尚下十八字,史作“以右丞韩皋为鄂岳沔蕲团练观察使”。仍日系甲辰下。)初,皋自以前辈旧人,累更重任,颇以简倨自高,嫉叔文之党,谓人曰:“吾不能事新贵人。”皋从弟晔幸于叔文,以告,叔文故出之。)

  辛卯,以王叔文为户部侍郎,职如故,赐紫。初,叔文欲依前带翰林学士,宦者俱文珍等恶其专权,削去翰林之职。叔文见制书大惊,谓人曰:“叔文日时至此,商量公事,若不得此院职事,即无因而至矣。”王亻丕曰:“诺。”即疏请,不从;再疏,乃许三五日一入翰林,去学士名。又与归登同日赐紫。内出衫笏赐登,而叔文不沾。文珍等所恶,独不得赐,(今按:而叔文下数句,重复不可读。疑因后来修改,已增新字,而不去旧文,如前买乳母之例也。盖上文已有俱文珍等恶其专权之句,则此不当更有“文珍等所恶”五字。有不沾字。即不当更有“独不得赐”四字,若并有此九字,即上不当有不沾字,且此“文珍等”字上亦合更有脱字,谬误甚明。今当削去“文珍等”以下九字,则语意明白,无复可疑矣。)由此始惧。

  以衢州别驾令狐亘为秘书少监。亘,国子祭酒德玄孙,进士登第。司徒杨绾未达时,遇之以为贤。为礼部修史,引亘入史馆,自华原尉拜拾遗,累迁起居舍人。大历八年,刘晏为吏部尚书,奏亘为刑部员外,判南曹,累迁至礼部侍郎。亘之判南曹,晏为尚书,杨炎为侍郎。亘得晏之举,分阙必择其善者与晏,而以恶者与炎。炎固已不平。至亘为礼部,而炎为相。有杜封者,故相鸿渐之子,求补弘文生。炎尝出杜氏门下,托亘以封。亘谓使者曰:“相公欲封成其名,乞署封名下一字,亘因得以记焉。”炎不意亘卖之,署名属亘。亘明日疏言:“宰相炎迫臣以威,臣从之则负陛下,不从即炎当害臣。”(即,或作则。)德宗以问炎,炎具道所以,德宗怒曰:“此奸人,不可奈。”欲杖而流之。炎救解,乃黜为衡州别驾。贞元初,李泌为相,以左庶子史馆修撰征,则与同职孔述睿争竞细碎,数侵述睿。述睿长告以让,不欲争。(告,或作者,长告,谓长假也。)泌卒,窦参为相,恶其为人,贬吉州别驾,改吉州刺史。齐映除江西观察,过吉州,亘自以前辈,怀怏怏,不以刺史礼见。入谒,从容步进,不袜首属戎器。(或无袜字,或又作秣,非是。)映以为恨。去至府,奏亘举前刺史过失,鞫不得真,无政事,不宜临郡,贬衢州别驾。上即位,以秘书少监征,未至卒。亘在史馆,修《玄宗实录》一百卷,撰《代宗实录》三十卷,虽颇勤苦,然多遗漏,不称良史。初,德宗将厚奉元陵事,时为中书舍人兼史职,奏疏谏,请薄其葬。有答诏优奖。元和三年,以修实录功,追赠工部尚书。(《新史》:初,亘(受诏撰《代宗实录》,未就。会贬,诏听在外成书。元和中,其子太仆丞丕献之,以劳赠工部尚书。)

  是月,以襄州为襄府。(按《元和郡国志》,作“襄阳大都督府”,恐襄下当有阳字。)徙临汉县于古城,曰邓城县。

  ●外集·卷九

  【顺宗实录卷四】

  (起六月,尽七月。)

  六月乙亥,(乙,或作己。)贬宣州巡官羊士谔为汀州宁化县尉。士谔性倾躁,时以公事至京,遇叔文用事,朋党相煽,颇不能平,公言其非。叔文闻之怒,欲下诏斩之,执谊不可;则令杖杀之,执谊又以为不可;遂贬焉。由是叔文始大恶执谊,往来二人门下者皆惧。先时,刘辟以剑南节度副使,将韦皋之意于叔文,求都领剑南三川,谓叔文曰:“太尉使某致微诚于公,(某,或作辟,)若与其三川,(与其,疑当与作与某。)当以死相助。若不用,某亦当有以相酬。”叔文怒,亦将斩之,而执谊固执不可。辟尚游京师未去,(尚下或有以字。)至闻士谔,(士,或作贬。今按:士上当别有贬字。)遂逃归。

  左散骑常侍致仕张万福卒。万福,魏州元城人也。自曾祖至父,皆明经,官止县令州佐。万福以祖父业儒皆不达,不喜书,学骑射。年十七八,从军辽东,有功,为将而还,累迁至寿州刺史。州送租赋诣京师,至颍川界,为盗所夺,万福使轻兵驰入颍川界讨之。(入颍川,或作入颍州。)贼不意万福至,忙迫不得战,万福悉聚而诛之,尽得其所亡物,并得前后所掠人妻子财物牛马万计,悉还其家。为淮南节度崔圆所忌,失刺史,改鸿胪卿,以节度副使将兵千人镇寿州。万福不以为恨。许杲以平卢行军司马将卒三千人,驻濠州不去,有窥淮南意。圆令万福摄濠州刺史,杲闻即提卒去,止当涂陈庄。贼陷舒州,圆又以万福为舒州刺史,督淮南岸盗贼,连破其党。大历三年,召赴京师。代宗谓曰:“闻卿名久,欲一识卿,且将累卿以许杲。”万福拜谢,因前曰:“陛下以许杲召臣,如河北贼诸将叛,以属何人?”代宗笑曰:“且欲议许杲事,方当大用卿。”即以为和州刺史,行营防御使,督淮南岸盗贼,至州,杲惧,移军上元。杲至楚州大掠,节度使韦元甫命万福讨之。未至淮阴,杲为其将康自勤所逐。(勤,或作劝,下同。)自勤拥兵继掠,(拥,或作权。)循淮而东,万福倍道追而杀之,免者十二三,尽得其所虏掠金银妇女等,(女,或作人。)皆获致其家。代宗诏以本州兵千五百人防秋京西,遂带和州刺史,镇咸阳,固留宿卫。(固,或作因。)李正己反,将断江淮路,令兵守甬桥涡口。(甬音勇。)江淮进奉船千余只,泊涡口,不敢进。德宗以万福为濠州刺史,万福驰至涡口,立马岸上,发进奉船,淄青将士停岸睥睨不敢动,诸道继进。改泗州刺史。为杜亚所忌,征拜左金吾卫将军。召见,德宗惊曰:“杜亚言卿昏耄,卿乃如是健耶!”图形凌烟阁,数赐酒馔衣服,并敕度支籍口畜给其费。至贺,阳城等于延英门外,天下益重其名。二十一年,以左散骑常侍致仕。元和元年卒,(元和元年,当作贞元二十一年。)年九十。万福自始从军至卒,禄食七十年,未尝病一日。典九郡,皆有惠爱。

  癸丑,韦皋上表,请皇太子监国,又上皇太子笺。寻而裴、严绶表继至,悉与皋同。

  七月丙子,赠故忠州别驾陆贽兵部尚书,故道州刺史阳城左常侍。

  贽字敬舆,吴郡人也,年十八,进士及第。(贽大历八年及第,时年二十。)又以博学宏词,授郑县尉;书判拔萃,授渭南尉,迁监察御史。未几,选为翰林学士,迁祠部员外郎。德宗幸奉天,贽随行在。天下搔扰,远近征发,书诏一日数十下,(一日,或作日百,非是。)皆出于贽。贽操笔持纸,成于须臾,不复起草。同职皆拱手嗟叹,不能有所助。常启德宗言:“方今书诏,宜痛自引过罪己,以感人心。昔成汤以罪己致兴,后代推以为圣人。楚王失国亡走,一言善而复其国,至今称为贤者。陛下诚能不吝改过,以言谢天下,臣虽愚陋,为诏词无所忌讳,庶能令天下叛逆者回心喻旨。”德宗从之。故行在制诏始下,闻者虽武人悍卒,无不挥涕感激。议者咸以为德宗克平寇难,旋复天位,不惟神武成功,爪牙宣力,盖以文德广被,腹心有助焉。累迁考功郎中、谏议大夫、中书舍人兼翰林学士。丁母忧,免丧,权知兵部侍郎,复入翰林。中外属意,旦夕俟其为相。窦参深忌之,贽亦短参之所为,且言其黩货,于是与参不能平。寻真拜兵部侍郎,知礼部贡举,于进士中得人为多。八年春,迁中书侍郎平章事,始令吏部每年集选人。旧事:吏部每年集人,其后遂三年一置选。选人猥至,文书多不了寻勘,真伪纷杂,吏因得大为奸巧。选士一蹉跌,或至十年不得官;而官之阙者,或累岁无人。贽令吏部分内外官员为三分,计阙集人以为常,其弊十去七八,天下称之。初,窦参出李巽为常州刺史,且迫其行,巽常衔之。至参贬为郴州别驾,巽适迁湖南观察。德宗常与参言故相姜公辅罪,参漏其语。参败,公辅因上疏自陈,其事非臣之过。德宗诘之,知参氵曳其语,怒,未有所发,会巽奏汴州节度刘士宁遗参金帛若干。士宁得汴州,参处其议,士宁常德之,故致厚贶。德宗以参得罪,而以武将交结,(以武,当作与武。)发怒,竟致参于死。而议者多言参死由贽焉。(司马温公云:“《贽传》曰:德宗杀参,贽有力焉。按:贽《请令长官举属吏状》云:亦由私访所亲,转为所卖,其弊非远,圣鉴明知。乃解参之语也。及参之死,贽解救甚至,当时之人,见参、贽有隙,遂以己意猜之,史官不悦者,因归罪于贽耳。”唐小说云:窦参所宠青衣上清者,参死,没入掖庭,因言陆贽诬陷参事,德宗乃下诏雪参,此说与《旧史》同。)裴延龄判度支,天下皆嫉怨,而独幸于天子,朝廷无敢言其短者。贽独身当之,日陈其不可用。延龄固欲去贽而代之,又知贽之不与己,多阻其奏请也,谤毁百端。翰林学士吴通玄,故与贽同职,奸巧佻薄,与贽不相能。知贽与延龄相持有间,因盛言贽短。宰相赵憬本贽所引同对,嫉贽之权,密以贽所戢弹延龄事告延龄。(戢,《通鉴》作讥,或作谈。戢弹,或作弹戢。)延龄益得以为计。由是天子益信延龄,而不直贽,竟罢贽相,以为太子宾客,而黜张滂、李充等权。(按史:滂、充皆以论裴延龄得罪,此但著黜滂、充等,而上文不言其所以得罪之由,盖脱漏也。)言事者皆言其屈。(皆,或作多。)贽固畏惧,至为宾客,拒门不纳交亲士友。春旱,德宗数猎苑中,延龄疏言:“贽等失权怨望,言于众曰:‘天下旱,百姓且流亡,度支爱惜,不肯给诸军。军中人无所食,其事奈何?’以摇动群心,其意非止欲中伤臣而已。”后数日,又猎苑中,会神策军人跪马前云:“度支不给马草。”德宗意延龄前言,即回马而归,由是贬贽为忠州别驾,滂、充皆斥逐。德宗怒未解,贽不可测,赖阳城等救乃止。贽之为相,常以少年入翰林,得幸于天子,长养成就之。不敢自爱,事之不可者,皆争之。德宗在位久,益自揽持机柄,亲治细事,失君人大体,宰相益不得行其事职,而议者乃云由贽而然。(温公云:凡为宰相者,皆欲专权,安肯自求失职?不任宰相,乃德宗之失,而归咎于贽,岂人情也?贽《论朝官阙员状》云:“顷之,辅臣鲜克胜任,过蒙容养,苟备职员,致劳睿思,巨小经虑。”此乃谏德宗不任宰相,亲治细事之词也。)贽居忠州十余年,常闭门不出入,人无识面者。避谤不著书,习医方,集古今名方,为《陆氏集验方》五十卷,卒于忠州,年五十二。上初即位,与郑余庆、阳城同征,诏始下,而城、贽皆卒。

  城字亢宗,北平人,代为官族。好学,贫不能得书,乃求入集贤为书写吏,窃官书读之,昼夜不出。经六年,遂无所不通,乃去陕州中条山下。(州,或作洲,非是。)远近慕其德行,来学者相继于道。闾里有争者,不诣官府,诣城以决之。李泌为相,举为谏议大夫,拜官不辞。未至京师,人皆想望风采,(想,或作相。)云:“城,山人,能自苦刻,不乐名利,必谏诤死职下。”咸畏惮之。既至,诸谏官纷纷言事,细碎无不闻达,天子益厌苦之。(子,或作下,非是。)而城方与其二弟牟、容连夜痛饮,(牟,或作并;容,或作密;二字或作并容。)人莫能窥其意。有怀刺讥之者,将造城而问者,(今按:此二句亦衍,一句疑亦以修改重复而误也,今当削去“讥之者将”四字。)城揣知其意,辄强与酒。(辄上或有“强与坐”字。)客或时先醉仆席上,或时先醉卧客怀中,不能听客语。约其二弟云:“吾所得月俸,汝可度吾家有几口,月食米当几何,买薪菜盐米凡用几钱,先具之,其余悉以送酒媪,无留也。”未尝有所贮积。虽其所服用切急不可阙者,客称其物可爱,城辄喜,举而授之。陈苌者,候其始请月俸,常往称其钱帛之美,月有获焉。至裴延龄谗毁陆贽等,坐贬黜,德宗怒不解,在朝无救者,城闻而起曰:“吾谏官也,不可令天子杀无罪之人,而信用奸臣。”即率拾遗王仲舒数人,守延英门,上疏论延龄奸佞,贽等无罪状。德宗大怒,召宰相入语,将加城等罪。良久乃解,令宰相谕遣之。于是金吾将军张万福闻谏官伏ト谏,趋往,至延英门,大言贺曰:“朝廷有直臣,(或作直言。)天下必太平矣!”遂遍拜城与仲舒等曰:“诸谏议能如此言事,天下安得不太平也!”(或无也字。)已而连呼:“太平万岁,太平万岁!”万福武人,时年八十余,自此名重天下。时朝夕相延龄,城曰:“脱以延龄为相,当取白麻坏之。”恸哭于庭,竟坐延龄事,改国子司业。至,引诸生告之曰:“凡学者,所以学为忠与孝也。诸生宁有久不省其亲乎?”明日,谒城归养者二十余人。有薛约者,尝学于城,狂躁,以言事得罪,将徙连州,客寄有根蒂,吏纵求得城家。(纵,当作踪。)坐吏于门,与约饮决别,涕泣送之郊外。德宗闻之,以城为党罪人,出为道州刺史。太学王鲁卿、李傥等二百七十人,诣阙乞留。住数日,吏遮止之,疏不得上。在州,以家人礼待吏人,宜罚者罚之,宜赏者赏之,一不以簿书介意。赋税不登,(赋税,或作税赋。)观察使数诮让。上考功第,城自署第曰:“抚字心劳,征科政拙,考下下。”观察使尝使判官督其赋,至州,怪城不出迎,以问州吏,吏曰:“刺史闻判官来,以为己有罪,自囚于狱,不敢出。”判官大惊,驰入,谒城于狱,曰:“使君何罪?某奉命来候安否耳。”留一两日,未去,城固不复归馆。门外有故门扇横地,城昼夜坐卧其上,判官不自安,辞去。其后又遣他判官崔某往按之。(按,或作或,非是。)崔承命不辞,载妻子一行,中道而逃。城孝友,不忍与其弟异处,皆不娶,给侍终身。有寡妹依城以居。有生年四十余,(生,或作甥,或作男。)痴不能如人,常与弟负之以游。初,城之妹夫亡在他处,家贫不能葬,城亲与其弟舁尸以归,(舁音舆。)葬于其居之侧,往返千余里。卒时年六十余。

  戊寅,以户部侍郎潘孟阳为度支盐铁转运副使。其日,王亻丕诈称疾自免。自叔文归第,亻丕日诣中人并杜佑,请起叔文为相,且总北军。既不得,请以威远军使平章事,又不得。其党皆忧悸不自保。亻丕至其日坐翰林中,疏三上,不报,知事不济,行且卧,至夜忽叫曰:“亻丕中风矣!”明日,遂舆归,不出。

  戊子,以礼部侍郎权德舆为户部侍郎,以仓部郎中判度支陈谏为河中少尹。亻丕,叔文之党,于是始去。

  乙未,诏:“军国政事,宜权令皇太子某勾当。百辟群后,中外庶僚,悉心辅翼,以底于理。宣布朕意,咸使知闻。”上自初即位,则疾患不能言。至四月,益甚。时扶坐殿,群臣望拜而已,未尝有进见者。天下事皆专断于叔文,而李忠言、王亻丕为之内主,执谊行之于外,朋党喧哗,荣辱进退,生于造次,惟其所欲,不拘程度。既知内外厌毒,虑见摧败,即谋兵权,欲以自固,而人情益疑惧,不测其所为,朝夕伺候。会其与执谊交恶,心腹内离,外有韦皋、裴、严绶等笺表,(,当作均。)而中官刘光希、俱文珍、薛盈珍、尚解玉等,皆先朝任使旧人,同心怨猜,屡以启上。上固已厌倦万机,恶叔文等,至是遂召翰林学士郑、卫次公、王涯等入至德殿,撰制诏而发命焉。(诏,或作诰。)又下制,以太常卿杜黄裳为门下侍郎,左金吾卫大将军袁滋为中书侍郎,并平章事。又下制,吏部尚书平章事郑瑜,刑部尚书平章事高郢,并守本官,罢相。皇太子见百寮于东朝,百寮拜贺,皇太子涕泣,不答拜。

  景申,诏宰臣告天地社稷,皇太子见四方使于麟德殿西亭。

  ●外集·卷十

  【顺宗实录卷五】

  (起八月,尽至山陵。)

  八月庚子,诏曰:“惟皇天命烈祖,诞受方国,九圣储祉,万方咸休,肆予一人,获赞丕业,严恭守位,不遑暇逸。(或作给,今从史。)而天匪降,(匪,史作不。)疾恙无瘳,(无,或作弗,今从史。)将何以奉宗庙之灵,展郊之礼?畴咨庶尹,对越上玄,内愧于朕心,上畏于天命,夙夜祗忄栗,惟怀永图。(惟怀,史作深惟。)一日万机,不可以久旷;天工人代,不可以久违。皇太子某,睿哲温文,宽和慈惠,(慈,史作仁。)孝友之德,爱敬之诚。(爱敬或作敬爱,或作仁爱,今从史。)通于神明,格于上下。是用推皇王至公之道,遵父子传归之制,付之重器,以抚兆人,必能宣祖宗之重光,荷天地之休命,奉若成宪,永绥四方。宜令皇太子即皇帝位,朕称太上皇,居兴庆宫,制敕称诰。所司择日行册礼。”

  永贞元年八月辛丑,太上皇居兴庆宫,诰曰:“有天下者,传归于子,前王之制也。钦若大典,斯为至公;式扬耿光,用体文德。朕获奉宗庙,临御万方,降疾不瘳,庶政多阙。乃命元子,代予守邦,爰以令辰,光膺册礼。宜以今月九日,册皇帝于宣政殿,仍命检校司徒杜佑充册使,门下侍郎杜黄裳充副使。(仍命下二十一字,史无。)国有大命,恩俾惟新,宜因纪元之庆,用覃在宥之泽。宜改贞元二十一年为永贞元年。自贞元二十一年八月五日昧爽已前,天下应犯死罪,特降从流;流已下,递减一等。”又下诰曰:“人伦之本,王化之先,爰举令图,允资内辅。式表后妃之德,俾形邦国之风,兹礼经之大典也。良娣王氏,家承茂族,德冠中宫,雅修彤管之规,克佩姆师之训。自服勤苹藻,祗奉宗祧,令范益彰,母仪斯著。宜正长秋之位,以明继位之尊。良媛董氏,备位后庭,素称淑慎,进升号位,(或作位号。)礼亦宜之。良娣可册为‘太上皇后’,良媛宜册为‘太上皇德妃’,仍令所司备礼,择日册命,宣示中外,咸使知闻。”

  壬寅,制:王亻丕开州司马,王叔文渝州司户,并员外置,驰驿发遣。

  叔文,越州人,以棋入东宫。颇自言读书知理道,乘间常言人间疾苦。上将大论宫市事,叔文说中上意,遂有宠。因为上言:“某可为将,某可为相,幸异日用之。”密结韦执谊,并有当时名,欲侥幸而速进者:陆质、吕温、李景俭、韩晔、韩泰,陈谏,刘禹锡,柳宗元等十数人,定为死交;而凌准、程异等又因其党而进,交游踪迹诡秘,莫有知其端者。贞元十九年,补阙张正买,疏谏他事,得召见。正买与王仲舒、刘伯刍、裴ぇ、常仲孺、吕洞相善,(按史:王仲舒下,更有“韦成季”三字,今详下文有成季字,则此处当有此三字,亦脱漏也。ぇ,昌亥切。)数游止。正买得召见,诸往来者皆往贺之。有与之不善者,告叔文、执谊,云:“正买疏似论君朋党事,宜少诫!”执谊、叔文信之。执谊尝为翰林学士,父死罢官,此时虽为散郎,以恩时时召入问外事。执谊因言成季等朋宴聚游无度,皆谴斥之,人莫知其由。叔文既得志,与王亻丕、李忠言等专断外事,遂首用韦执谊为相,其常所交结,(常,或作尝。)相次拔擢,至一日除数人,(或无至字。)日夜群聚。亻丕以侍书幸,寝陋吴语,上所亵狎。而叔文颇任事自许,微知文义,好言事,上以故稍敬之,不得如亻丕出入无阻。叔文入至翰林,而亻丕入至柿林院,见李忠言、牛昭容等,故各有所主。亻丕主往来传授,刘禹锡、陈谏、韩晔、韩泰、柳宗元、房启、凌准等主谋议唱和,采听外事。上疾久不瘳,内外皆欲上早定太子位,叔文默不发议。已立太子,天下喜,而叔文独有忧色。(喜上或有皆字。)常吟杜甫《题诸葛亮庙》诗末句,云:“出师未用身先死,(按:杜诗用作捷,或作战。)长使英雄泪满襟。”因欷流涕。(觑音虚,欷音希。)闻者咸窃笑之。虽判两使事,未尝以簿书为意,日引其党,屏人切切细语,谋夺宦者兵,以制四海之命。既令范希朝、韩泰总统京西诸城镇行营兵马,中人尚未悟。会边上诸将各以状辞中尉,且言“方属希朝”,中人始悟兵柄为叔文所夺,乃大怒曰:“从其谋,吾属必死其手。”密令其使归告诸将曰:“无以兵属人。”希朝至奉天,诸将无至者。韩泰白叔文,计无所出,唯曰:“奈何,奈何!”无几而母死,执谊益不用其语,叔文怒,与其党日夜谋起复,起复必先斩执谊,而尽诛不附己者,闻者皆凶惧。皇太子既监国,遂逐之,明年乃杀之。亻丕,杭州人,病死迁所。其党皆斥逐。叔文最所贤重者李景俭,而最所谓奇才者吕温。叔文用事时,景俭持母丧在东都,而吕温使吐蕃半岁,至叔文败方归,故二人皆不得用。叔文败后数月,乃贬执谊为崖州司马,后二年,病死海上。执谊,杜黄裳子婿,与黄裳同在相位,故最在后贬。

  执谊,进士对策高等,(执谊,京兆人,建中三年,中进士第;贞元元年,中贤良方正直言极谏第一人。)骤迁拾遗,年二十余入翰林,巧惠便辟,媚幸于德宗,而性贪婪诡贼。其从祖兄夏卿为吏部侍郎,执谊为翰林学士,受财为人求科第,夏卿不应,乃探出怀中金,以内夏卿袖,夏卿惊曰:“吾与卿赖先人德,致名位,幸各已达。(已或作以。)岂可如此自毁坏!”摆袖引身而去,执谊大惭恨。既而为叔文所引用,初不敢负叔文,迫公议,时时有异同,辄令人谢叔文云:“非敢负约为异同。(约,或作终,非是。)盖欲曲成兄弟尔。”(弟,疑当作事。)叔文不之信,遂成仇怨。然叔文败,执谊亦自失形势,知祸且至,虽尚为相,当不自得,长奄奄无气,闻人行声,辄惶悸失色,以至败死,时才四十余。执谊自卑,尝讳不言岭南州县名。为郎官时,尝与同舍郎诣职方观图,每至岭南图,执谊皆命去之,闭目不视。至拜相还,所坐堂北壁有图,不就省,七八日,试就观之,乃崖州图也。以为不祥,甚恶之,惮不能出口。至贬,果得崖州焉。

  永贞二年正月景戌朔,(戊,史作寅,下同。)太上皇于兴庆宫受朝贺,皇帝率百僚奉上尊号,曰:应乾圣寿太上皇,册文曰:“维永贞二年,(二,或作元,非是。)岁次景戌,正月景戌朔,皇帝臣某,稽首再拜奉册言:臣闻上圣玄邈,独超乎希夷;强名之极,(强,或作疆,非是。)犹存乎罔象。岂足以表无为之德,光不宰之功!然称谓所施,简册攸著,涵泳道德,感于精诚,仰奉洪徽,有以自竭。伏惟太上皇帝陛下,道继玄元,业缵皇极;膺千载之休历,承九圣之耿光;昭宣化源,发扬大号。政有敦本示俭,(政有二字疑衍。)庆裕格天,恩翔春风,仁育群品;而功成不处,褰裳去之,付神器于冲人,想汾阳以高蹈;体尧之德,与神同符。其动也天,其静也地,巍巍事表,无得而言。顾兹寡昧,属膺大宝,惧忝传归之业,莫申继述之志;夙夜兢畏,惟怀永图。今天下幸安,皆睿训所被,而未极徽号,孰报君亲?是以台臣庶官文武之列,抗疏于内;方伯藩守亿兆之众,同词于外。请因寿历,以播鸿名。臣不胜大愿,谨上尊号曰:应乾圣寿太上皇,当三朝献寿之辰,应五纪启元之始,光膺徽称,允协神休,斯天下之庆也。

  元和元年正月甲申,太上皇崩于兴庆宫咸宁殿,年四十六。遗诰曰:“朕闻:(或作观。)死生者,物之大归;修短者,人之常分。古先哲王,明于至道,莫不知其终以存义,顺其变以节哀。故存者不至于伤生,逝者不至于甚痛。谓之达理,以贯通丧。朕自弱龄,即敦清静;逮乎近岁,又婴沉痼。尝亦亲政,益倦于勤。以皇帝天资仁孝,日跻圣敬,爰释重负,委之康济。而能内睦于九族,外勤于万机,问寝益严,侍膳无旷。推此至德,以安庶邦,朕之知子,无愧天下。今厥疾大渐,不寤不兴,付托得人,顾复何恨?四海兆庶,亦奚所哀。但圣人大孝,在乎慈继;枢务之重,军国之殷,缵而承之,不可暂阙。以日易月,抑惟旧章。皇帝宜三日而听政,十三日小祥,二十五日大祥,(五,或作三,非是。)二十七日释服;方镇岳牧,不用离任赴哀;天下吏人,诰至后,出临三日,皆释服;无禁婚嫁祠祀,饮酒食肉;宫中当临者,朝晡各十五举音,非朝晡临时禁无得哭,释服之后,勿禁乐。他不在诰中者,皆以类从事。伏以崇陵仙寝,复土才终,甸邑疲人,休功未几。今又重劳营奉,朕所哀矜。况汉、魏二文,皆著遗令,永言景行,常志夙心。其山陵制度,务从俭约,并不用以金银锦彩为饰。百辟卿士,同力尽忠,克申送往之哀,宜展事居之礼。(居,或作君,非是。)布告天下,明知朕怀。”

  七月壬申,葬丰陵,谥曰:至德大圣大安孝皇帝。庙曰:顺宗。

  ●遗文

  ◎联句

  【有所思联句】

  (此下三联句,见《孟东野集》。)

  相思绕我心,日夕千万重。年光坐宛晚,春泪销颜容。(郊。)台镜晦旧晖,庭草滋新茸。望天山上石,别剑水中龙。(愈。)

  【遣兴联句】

  (说见上。)

  我心随月光,写君庭中央。(郊。)月光有时晦,我心安所忘。(愈。)常恐金石契,断为相思肠。(郊。)平生无百岁,歧路有四方。(愈。)四方各异俗,适异非所将。(郊。)驽蹄顾挫秣,逸翮遗稻粱。(愈。)时危抱独沉,道泰怀同翔。(郊。)独居久寂默,相顾聊慨慷。(愈。)慨慷丈夫志,可以耀锋芒。(郊。)蘧宁知卷舒,孔颜识行藏。(愈。)朗鉴谅不远,佩兰永芬芳。(郊。)苟无夫子听,谁使知音扬。(愈。)

  【赠剑客李园联句】

  (上同。)

  天地有灵术,得之者唯君。(郊。)筑炉地区外,积火烧氛氲。(愈。)照海铄幽怪,满空异氛。(郊。)山磨电奕奕,水淬龙рр。(愈。)太一装以宝,列仙篆其文。(郊。)可用慑百神,岂唯壮三军。(愈。)有时幽匣吟,忽似深潭闻。(郊。)风胡久已死,此剑将谁分?(愈。)行当献天子,然后致殊勋。(郊。)岂如丰城下,空有斗闲云。(愈。)

  ◎遗诗

  【同窦】

  (牟)韦%%(执中)寻刘尊师不遇%%(此诗得于《五窦联珠集》。公时任都官外郎,同洛阳令窦牟、河南令韦执中以访之,元和五年也。诗以同寻师为韵。人各一首。洪氏年谱亦见。)

  秦客何年驻,仙源此田深。还随蹑凫骑,来访驭风襟。院闭青霞入,松高老鹤寻。犹疑隐形坐,敢起窃桃心。

  【春雪】

  (今按:此诗得于《文苑英华》,其后即以正集中《春雪诗》首句云“新年都未有芳华”者系之,疑亦公作也。已上并方本所载,诸本所无者,今悉存之。诸本更有《遗文》一卷,方独取《赠族侄》、《嘲鼾睡》三篇,余并不录,今并附见于后。其可疑者,亦但存其目而不载其文云。)

  片片驱鸿急,纷纷逐吹斜。到江还作水,著树渐成花。越喜飞排瘴,胡悉厚盖砂。兼云封洞口,助月照天涯。暝见迷巢鸟,朝逢失辙车。呈丰尽相贺,宁止力耕家。

  【赠族侄】

  (上或有“徐州”字。)

  我年十八九,壮气起胸中。作书献云阙,辞家逐秋蓬。岁时易迁次,身命多厄穷。一名虽云就,片禄不足充。今者复何事,卑栖寄徐戎。萧条资用尽,落门巷空。朝眠未能起,远怀方郁。击门者谁子?问言乃吾宗。自云有奇术,探妙知天工。既往怅何及,将来喜还通。期吾语非佞,当为佐时雍。

  【嘲鼾睡】

  (李希声家有退之遗诗数十篇,希声云,皆非也。独《嘲鼾》二篇似之,录于末。)

  澹师昼睡时,声气一何猥。顽飙吹肥脂,坑谷相嵬磊。雄哮乍咽绝,每发壮益倍。有如阿鼻尸,长唤忍众罪。马牛惊不食,百鬼聚相待。木枕十字裂,镜面生痱<疒雷>。(痱音肥,<疒雷>音氵。痱<疒雷>,肿病也。)铁佛闻皱眉,石人战摇腿。孰云天地仁,吾欲责真宰。幽寻虱搜耳,猛作涛翻海。太阳不忍明,飞御皆惰怠。乍如彭与黥,呼冤受菹醢。又如圈中虎,号疮兼吼馁。虽今伶伦吹,苦韵难可改。虽令巫咸招,魂爽难复在。何山有灵药,疗此愿与采。

  澹公坐卧时,长睡无不稳。吾尝闻其声,深虑五藏损。黄河弄瀑,梗涩连拙玄。南帝初奋槌,一窍曳混沌。(《庄子·应帝王》篇:南海之帝倏,北海之帝忽,中央之帝混沌,相与甚善。倏与忽谋报混沌之德曰:“人皆有七窍,以视听食息。此独无有,尝试凿之。”日凿一窍,七日而混沌死,)迥然忽长引,万丈不可忖。谓言绝于斯,继出方衮衮。幽幽寸喉中,草木森苯。(苯音本,音忖,草本丛生也。)盗贼虽狡狯,亡魂敢窥阃。鸿蒙总合杂,诡谲骋戾狠。乍如斗呶呶,忽若怨恳恳。赋形苦不同,无路寻根本。可能堙其源,惟有土一畚。

  【昼月】

  玉碗不磨著泥土,青天孔出白石补。兔入臼藏蛙缩肚,桂树枯株女闭户,阴为阳羞固自古。嗟汝下民或敢侮,戏嘲盗视汝目瞽。

  【赠张徐州莫辞酒】

  莫辞酒,此会固难同。请看工女机上帛,半作军人旗上红。莫辞酒,谁为君王之爪牙。春雷三月不作响,战士岂得来还家。

  【辞唱歌】

  (诸本注云,此篇恐非公作,今姑存之。)

  抑逼教唱歌,不解看艳词。坐中把酒人,岂有欢乐姿。幸有伶者妇,腰身如柳枝。但令送君酒,如醉如憨痴。声自肉中出,使人能逶随。复遣悭吝者,赠金不皱眉。岂有长直夫,喉中声雌雌。君心岂无耻,君岂是儿女。君教发直言,大声无休时。君教哭古恨,不肯复吞悲。乍可阻君意,艳歌难可为。

  【知音者诚希】

  (《古诗》:“不愁歌者苦,但伤知音希。”)

  知音者诚希,念子不能别。行行天未晓,携手踏明月。

  【酬蓝田崔丞立之咏雪见寄】

  京城数尺雪,寒风倍常年。泯泯都无地,茫茫岂是天?崩奔惊乱射,挥霍讶相缠。不觉侵堂陛,方应折屋椽。出门愁落道,上马恐平鞯。朝鼓矜凌起,山斋酪酊眠。吾方嗟此役,君乃咏其妍。水玉清颜隔,波涛盛句传。朝飧思共饭,夜宿忆同毡。举目无非白,雄文乃独玄。

  【潭州泊船呈诸公】

  夜寒眠半觉,鼓笛闹嘈嘈。暗浪春楼堞,惊风破竹篙。主人看使范,客子读《离骚》。闻道松醪贱,何须吝错刀。

  【饮城南道边古墓上逢中丞过赠礼部卫员外少室张道士】

  (中丞,谓裴度也。)

  偶上城南土骨堆,共倾春酒三五杯。为逢桃树相料理,(料,音聊。)不觉中丞喝道来。

  【池上絮】

  池上无风有落晖,杨花晴后自飞飞。为将纤质凌清镜,湿却无窃不得归。

  ◎记

  【监军新竹亭记】

  (按:此文恐非公作,今删去。)

  ◎书

  【答侯生问论语书】

  (公作《论语传》,未成而殁,见于张籍祭诗,辩于洪庆善之说者甚明。今世所传,如“宰予昼寝”,以“昼”作“画”。“子在齐闻《韶》,三月不知肉味”,以“三月”作“音”。“浴乎沂”,以“浴”作“沿”。“子在,回何敢死”,以“死”作“先”。虽甚鄙浅,然为伊川之学者皆取之。)

  愈白:侯生足下:所示《论语问》甚善。圣人践形之说,孟子详于其书,当终始究之。若“万物皆备于我”,反身而诚是也;苟有伪焉,则万物不备矣。践形之道无他,诚是也。

  足下谓贤者不能践形,非也。贤者非不能践形,能而不备耳。形,)言其备也,所谓具体而微是也。充实之谓美,充实而有光辉之谓大。充实则具体,未大则微。故或去圣一间,或得其一体,皆践形而未备者。唯反身而诚,则能践形之备者耳。

  愈昔注解其书,而不敢过求其意。取圣人之旨而合之,则足以信后生辈耳。此说甚为稳当,切更思之。愈白。

  ◎墓志

  【相州剌史御史中丞田公故夫人魏氏墓志铭】

  (下或有注“并序”字。今按:此篇不类公它文,且云“元和八年”,则又非少作,其非公作无疑,今删去。)

  ◎启

  【皇帝即位贺宰相启】

  愈启:伏见册命,皇帝之闰月三日,嗣临大位,以主神人。含生之类,孰不蒙赖?相公翼亮圣明,大庆资始,伏惟永永,与国同休。愈下情不胜庆跃,限以所守,不获随例拜贺,谨差某奉启。不宣。谨启。

  ◎状

  【奏汴州得嘉禾嘉瓜状】

  (方本有之,以附《嘲鼾睡》之后,云:此篇见《文苑英华》,盖为董晋作,《董晋行状》亦可考。)

  右谨按《符瑞图》:王者德至于地,则嘉禾生。伏惟皇帝陛下,道合天地,恩沾动植;迩无不协,远无不宾,神人以和,风雨咸若。前件嘉禾等,或两根并植,一穗连房。或延蔓敷荣,异实共蒂。既叶和同之庆,又标丰稔之祥。感自皇恩,微茎何极于造化;亲逢嘉瑞,屑喜遇于休明。无任。

  【皇帝即位贺诸道状】

  伏见敕命,皇帝以闰正月三日,嗣临宝位。海内惟新,凡在臣庶,不胜庆幸。惟俯同下情,未由拜贺,但增驰恋,谨奉状,不宣。某再拜。(或无此三字。)

  【皇帝即位降赦贺观察使状】

  二月五日恩赦,今月二十四日卯时到州。当时集百官僧道百姓宣示讫。圣上以继明之初,垂惟新之泽;曲成不遗于万物,大赉遂延于四海。寰宇斯泰,品类皆苏;渥恩普沾,远近同庆。(苏渥,或乙此一字,非是。)愈以藩条有制,拜贺无由,不胜欣之至。谨差萍乡县丞李某奉状陈贺。(某或作于。)

  【潮州谢孔大夫状】

  (此篇见洪氏《年谱》。方氏《增考》云:“公既南行,家亦遣逐。二月二日,已过商州之南。而此状言‘七月二十七日牒’,则八月作也。不知其家,何故犹未至潮。又侄孙湘亦从公而南,故宿曾江口,有《示湘诗》,而《过始兴江口》诗谓,‘目前百口还相逐’,与状言妻子孙侄未到者,皆不相应,此状恐妄也。”今按:公之到郡,既不见年月之实,则此状无由可考。方氏引《曾江》、《始兴》二诗,以证此状之妄,盖亦有理。但恐或是已过始兴,留家在后,而独先到郡,亦不可知。但其状词,颇类《袁州申使状》,则又未有以必见其妄。故今且存之,亦阙疑之意也。)

  伏奉七月二十七日牒,以愈贬授剌史,特加优礼。以州小俸薄,虑有阙乏,每月别给钱五十千,以送使钱充者。开缄捧读,惊荣交至,顾己量分,惭惧益深。欲致辞为让,则乖伏属之礼;承命苟贪,又非循省之道。进退反侧,无以自宁。其妻子男女并孤遗孙侄奴婢等,尚未到官。穷州使宾罕至,身衣口食,绢米足充,过此以往,实无所用。积之于室,非廉者所为。受之于官,名且不正。恃蒙眷待,辄此披陈。

  ◎疏

  【宪宗崩慰诸道疏】

  愈言:上天降祸,大行皇帝,奄弃万国。伏惟攀慕永痛,哀感难胜。某承诏,不任号绝,限以官守,拜慰末由,伏增惶恋。谨差某奉疏,不宣。韩愈再拜。

  ◎题名

  【长安慈恩塔题名】

  (已下并方本所载。)

  韩愈退之,李翱习之,孟郊东野,柳宗元子厚,石洪浚川同登。

  【洛北惠林寺题名】

  韩愈、李景兴、侯喜、尉迟汾,贞元十七年七月二十二日,鱼于温洛,宿此而归。

  昌黎韩愈书。

  【谒少室李渤题名】

  愈同樊宗师、卢仝,谒少室李拾遗。

  【福先塔寺题名】

  处士石洪浚川,吏部员外王仲舒弘中,水部员外郑楚相叔敖,洛阳县令潘宿阳乾明,国子博士韩愈退之,前试左武卫胄曹李演广文,前杭州钱塘县尉郑文明,元和三年十月九日同游。

  【嵩山天封宫题名】

  (欧公跋语附。)

  元和四年三月二十六日,与著作佐郎樊宗师、处士卢仝,自洛中至少室,谒李徵君渤。樊次玉泉寺,疾作归。明日,遂与李、卢、道士韦、僧荣,并少室而东,抵众寺,上太室中峰,宿封禅坛下石室。遂自龙泉寺钓龙潭水,遇雷。明日,观启母石。入此观,与道士赵玄遇,乃归。闰月三日,国子博士韩愈题。

  欧公《集古跋尾》云:右韩退之题名二,皆在洛阳。其一在嵩山天封宫石柱上刻之,记龙潭遇雷事。天圣中,余为西京留守推官,与梅圣俞游嵩山,入天封宫,徘徊柱下而去,遂登山顶之武后封禅处,有石记,戒人游龙潭者,毋语笑以黩神龙,龙怒则有雷恐。因念退之记遇雷,意其有所诫也。其一在福先寺塔下,当时所见墨迹,不知其后何人模刻于石也。

  【迓杜兼题名】

  河南尹水陆连使杜兼,尚书都官员外郎韩愈,水陆运判官洛阳县尉李宗闵,水陆运判官伊阙县尉牛僧孺,前同州韩城县尉郑伯义,元和四年九月二十二日,大尹给事奉诏祠济渎回,愈与二判官于此迎候,遂陪游宿。愈题。

  【华岳题名】

  (此文刻于金天祠石阙,昔人尝集《华岳题名》,自唐开元至后唐清泰,录为十卷。此文虽未必决公手,然笔削之严,要非公不可,故录之。)

  淮西宣慰处置使门下侍郎平章事裴度,副使刑部侍郎兼御史大夫马总,行军司马太子右庶子兼御史中丞韩愈,判官司勋员外郎兼侍御史李正封,都官员外郎兼侍御史冯宿,掌书记礼部员外郎兼侍御史李宗闵,都知兵马使左骁卫将军威远军使兼御史大夫李文悦,左厢都押衙兼都虞候左卫将军兼御史中丞密国公高承简,元和十一年八月,丞相奉诏平淮右,八日,东过华阴,礼于岳庙。总等八人,实备将佐以从。

  ●补遗

  ◎杂文四篇

  【范蠡招大夫种议】

  蠡既辞越到齐,乃移书文种,亦令亡去,以逃其长颈之难,遂使种假疾不朝,竟承赐剑之诛。悲夫!

  为人谋而不忠者,范蠡其近之矣。夫君存与存,君亡与亡。备三才之道,未有不显然而自知矣。勾践奋鸟栖之势,申鼠窜之息,竟能焚姑苏,虏夫差,方行淮泗之上,以受诸侯之盟者,范蠡、文种有其力也。既有其力,则宜闭雷霆,藏风云,截断三江,叱开四方,高提霸王之器,大宏夏禹之烈,使天下徘徊,知越有人矣。奈何反未及国,则背君而去。既行之于身,又移之于人,人臣之节,合如是耶?

  且臣之于君,其道在于全大义,宏休烈,生死之际,又何足道哉!况君者,天也,天可逃乎?君以长颈之状,难以同乐,则举吴之后,还越之日,泛轻身,游五湖者,岂惟范子乎?静而言之,则知范子有匡君之智,无事君之义,明矣。

  其所以移文种之书,亦犹投勾践之剑也。勾践何过哉?所谓为人谋而不忠者,其在于此也。

  (《全唐文》卷五五。此文与《诗之序议》、《三器论》并在《外集》卷一有目,其注曰:“此三篇,蜀本删去。今从之。”)

  【三器论】

  或曰:天子坐于明堂,执传国玺,列九鼎,使万方之来者,惕然知天下之人意有所归,而太平之阶具矣。后王者或阙,何如?

  对曰:异乎吾所闻。归天人之心,兴太平之基,是非三器之能系也。子不谓,明堂天子布政者邪,周公、成王居之而朝诸侯,美矣;幽、厉居之,何如哉?子不谓,传国之玺帝王所以传宝者邪,汉高、文、景得之而以为宝,美矣;新莽、胡石得之,何如哉?子不谓,九鼎帝王之所谓神器邪,夏禹铸之,周文迁之而为宝,美矣;桀癸、纣辛有之,何如哉?若然,归天人之心,兴太平之阶,决非三器之所能也。夫帝王之圣者,卑宫室,贱金玉,斥无用之器,以示天下,贻子孙。而后王犹殚天下之土木不肯已,又安忍夸广之,尊其为明堂欤?若传国玺之狂嬴贼新,童心侈意而为之,示既有之,不抵之足矣,称其符瑞则未也。若九鼎之死百牢不能膏其腹,火万载不能黔其足,其烹饪祠之用又足取,岂不为无用之器哉?尧水滔天,人禽鬼神之居相混已;禹导川决水,以分神人之居,乃销九鼎,仪万有之族,露怪异之状,其护人已,其救人已?后王决不如大禹识鬼神之状,又无当时汩没之危,而徒欲阃金大广器物,与夫垫巾效郭异名同蔺者,岂不远哉?是亦见谬也。噫,不务其修诚于内,而务其盛饰于外,匹夫之不可,而况帝王哉?

  (《全唐文》卷五五七。此文在《外集》卷一有目,注文见前文按。)

  【与张徐州荐薛公达书】

  愈闻:士有己未达而达人者,大夫意宁实之哉?小人诚其人。今言则无故过濡恩惠,思以极报之谓也。

  伏惟阁下仁义风天下,任帝室宏寄,名誉之美,刑政之威,化道之事,使四方无声色之娱,金帛之富,车服之制以从之,则亦称显位,雍容暇豫,而又何求?则可以取特达不羁之士,奉之以非常之礼,俾耀名天下,答天子鸿恩。

  侧见河东薛公达,年二十有六,抱惊世之伟材,发言挺志,绝天秀;服仁食义,融内光外;直刚简质,与世不常。想其升朝廷议,凛莹冰玉,隐慝潜奸,灭心铄谋。然今尚幽塞未光,缩利,静居河洛。惟高公之清风,驱马千里,文以为贽,求拜华轩。公则见之矣,遇未甚厚,惧左右者不明,喜蔽能黩听,不令之言。故小子忘惧,激愤献此,惟公明之。

  夫垂纤饵溟泉,冀吞舟之鱼则疏;施薄礼天下,取特达之士亦难。大夫其裁之。

  (《全唐文》卷五五四。此文在《外集》卷二有目,其注曰:“此篇疑非公作,当删。”)

  【下邳侯革华传】

  下邳侯革华者,其先陇西人也。三十六代祖守犍为,黄帝时以力见召,拜大司农。以其辟土有功,又知稼穑艰难,迁轻车都尉,子孙相继。至周武王时,徙居桃林,冠冕遂绝。其后人思其济世之才,因复其位,而加任使焉。

  华父,生五年,袭先祖爵,仕至上轻车都尉。华母居长乐,有乳哺之恩。越王勾践时,尝侍宴姑苏台,诗所谓“有觉德行”者也。因引重至太行山,力不任事,遂死に辕下。上嗟悼,命太宰申屠公执刀而解之。其支派分离,散在他处。

  革华,长子也。上念其父劬劳而死于王事,封华为下邳侯,诏将作大匠治也。华性坚劲屈强,难以直御。匠以其膏润之,然后去其豪族而加裁割焉。会太原人金十奴与新郑人斛斯生相逢,荐华于五木大夫,是后稍稍得成其名。上嘉之,遂释褐,赐墨绶焉。

  华尝曰:“吾辛勤久,今方成名,得处上左右,足矣。”及献之,果然。华为人善履道,别威仪,进止趋跄,一随人意。上将驾出游,畋猎驰骋,球击射御,及礼神祭祀,交宾接贤,未尝不召华偕往。伏事上久之,因病忽开口议论,泄露密旨,上由是疏之。诏将作大匠治之,又命其友金十奴等令补过之。寻献于上,上虽纳之,然亦不甚见重。有泥涂贱处,方召使之,余并不得预焉。

  顷之,上见其颜色憔悴,衰惫失度,上咨嗟曰:“下邳侯老而惫,不任吾事,今弃于市,不复召子矣。”遂弃之而终。华无息,其继者,族人矣。

  赞曰:“华之先,皮姓。轩辕时,苍颉观鸟迹,制文字,以其始于皮,而声于革,故从革焉。初,华自胡来,赵武灵王时见重,是后子孙盛于中国。”

  《汉书·功臣表》有“煮枣侯革朱”者,即其后也。

  (《全唐文》卷五六七。此文在《全集》卷三十六有目,其注曰:“方云:阁本无此篇。刘龙图烨云:或言此篇不类退之文,及得本校,果无。赵《因话录》谓,《革华传》称韩文公,皆后人所诬,是唐人已知其伪。然杭本、《文粹》皆录。洪谓始录于欧公,非也。今按:此当全篇删去。”)

  ◎诗二首

  【句】

  霜风破佳菊,嘉节迫帽吹。(《岁时广记》三五,“重九”。)

  【题杜工部坟】

  何人凿开混沌壳?二气由来有清浊。孕其清者为圣贤,钟其浊者成愚朴。英豪虽没名犹嘉,不肖虚死如蓬麻。荣华一旦世俗眼,忠孝万古贤人芽。有唐文物盛复金,名书史册俱才贤。中间诗笔谁清新,屈指都无四五人。独有工部称全美,当日诗人无拟伦。笔追清风洗俗耳,心夺造化回阳春。天光晴射洞庭秋,寒玉万顷清光流。我常爱慕如饥渴,不见其面生闲愁。今春偶客耒阳路,凄惨去寻江上墓。召朋特地踏烟雾,路人溪村数百步。招手借问骑牛儿,牧儿指我祠堂路。入门古屋三四间,草茅缘砌生无数。寒竹珊珊摇晚风,野蔓层层缠庭户。升堂再拜心恻然,心欲虔启不成语。一堆空土烟芜里,虚使诗人叹悲起。怨声千古寄西风,寒骨一夜沉秋水。当时处处多白酒,牛肉如今家家有。饮酒食肉今如此,何故常人无饱死?子美当日称才贤,聂侯见待诚非喜。洎乎圣意再搜求,奸臣以此欺天子。捉月走入千丈波,忠谏便沉汨罗底。固知天意有所存,三贤所归同一水。过客留诗千百人,佳词绣句虚相美。坟空饫死已传闻,千古丑声竟谁洗?明时好古疾恶人,应以我意知终始。

  (此退之《题杜工部坟》,惟见于刘斧《摭遗小说》,韩昌黎正集无之,似非退之所作。然大历去元和,时之相去,犹未为远,不当与本集抵牾若是。乃后之好事俗儒,托而为之,以厚诬退之,决非退之所作也。明矣!梦弼今谩录于此,以备后人之观览也。《集体注草堂杜工部诗·外集·酬唱》附录,引蔡梦弼《草堂诗笺》。韩愈遗诗二首,辑自《全唐诗外编》第四编,《全唐诗续补遗》卷七。)

  ●附录·朱子校昌黎先生集传

  【新书本传宋景文公】

  (今以李翱所撰《行状》、皇甫所撰《墓志》、《神道碑》、《旧史·本传》、《资治通鉴》,洪兴祖所撰《年谱》,程俱所撰《历官记》,方崧卿《增考年谱》,考其同异详略,附注本文之下,以见公之行事本末。而文之已见于集者,不复载云。)

  韩愈,字退之,邓州南阳人。七世祖茂,有功于后魏,封安定王。父仲卿,为武昌令,有美政,既去,县人刻石颂德。终秘书郎。(李白作文公父仲卿《去思碑》云:“南阳人。”而公常自称“昌黎”。李翱作公《行状》,亦云:“昌黎某人。”皇甫作《墓志》,不言乡里;又作《神道碑》乃云:“上世尝居南阳,又隶延州之武阳。”而《旧史》亦但云:“昌黎某。”今按:《新史》,盖因李碑而加“邓州”二字也。然考《汉书·地理志》,有两南阳,其一河内修武,即《左传》所谓“晋启南阳”也。其一南阳堵阳,即荆州之南阳郡。字与“赭”同,在唐属邓州者也。《元和姓纂》、《唐书·世系表》有两韩氏。其一汉弓高侯颓当玄孙骞,避乱居南阳郡之赭阳。九世孙河东太守术,生河东太守纯。纯四世孙安之,晋员外郎。二子:潜、恬。(恬)随司马休之入后魏,为玄菟太守。二子:都、偃,偃生后魏中郎颖。颖生播,徙昌黎棘城。其一则颓当裔孙寻,为后汉陇西太守,世居颍川。生司空棱。后徙安定武安。至后魏有常山太守武安成侯耆,徙居九门,生尚书令、征南大将军、安定桓王茂。茂生均。均生。生仁泰。仁泰生素。素生仲卿。仲卿生会、愈,而中间尝徙陈留。以此而推,则公固颍川之族,寻、棱之后,而不得承骞之系矣。而洪兴祖所撰《年谱》,但以骞之后世尝徙昌黎,遂附《新史》之说,独以赭阳为均州,小有不同耳。及其再考二《书》,而见公世系之实,则遂讳匿,不敢复著仲卿、会、愈之名,而直以为不可考。今固不得而据也。唯方崧卿《增考》,引董说,以为骞乃韩瑗、韩休之祖,而公自出于寻、棱,与二《书》合。其论南阳,则又云:今孟、怀州皆春秋南阳之地。自汉至隋,二州皆属河内郡。唐显庆中,始以孟州隶河南府。建中中,乃以河南之四县入河阳三城使,其后又改为孟州。今河内有河阳县,韩氏世居之。故公每自言归河阳,省坟墓,而女之铭亦曰:“归骨于河南之河阳韩氏墓。”张籍祭公诗亦云:“旧茔盟津北。”则知公为河内之南阳人。其说独为得之。公诗所谓“旧籍在东都”,“我家本谷”,则必以地近而后尝徙居耳。但据此,则公与昌黎之韩异派,而每以自称,则又有不可晓者。岂是时昌黎之族类盛,故随称之,亦若所谓言刘悉出彭城,言李悉出陇西者邪?然设使公派果出昌黎也,则其去赭阳,已历数世,其后人屡迁徙,不应舍其近世所居之土,而远指邓州为乡里也。方又引孔武仲之说,亦同董氏。而王钅至以为公生于河中之永乐,今永乐犹有韩文乡,则其说为已诞。盖其世系虽有不可知者,然南阳之为河内修武,则无可疑者,而《新史》、洪《谱》之误,断可识矣。)

  愈生三岁而孤,随伯兄会贬官岭表。会卒,嫂郑鞠之。(李汉《序》云:先生生于大历三年戊申,三岁而孤。见《祭嫂文》及《乳母志》。会事见卢东美《志》。洪《谱》云:卢《志》所谓宗兄,乃大宗小宗之宗。《旧史》以为从父兄,误矣。又云:《旧史》(大历十二年)夏五月,起居舍人韩会,坐元载贬官。柳宗元《先友记》云:“会善清言,有文章,名最高,以故多谤。”会既卒,公携家北归,葬会河阳。建中、贞元间,复避地于江南,韩氏有别业在宣城,因就食焉。见《欧阳詹哀词》、《复志赋》、《祭嫂》及《老成文》、《示爽》诗。)愈自知读书,日记数千百言,比长,尽能通《六经》百家学。(《行状》云:“读书能记它生之所习。”《墓志》云:“先生七岁好学,言出成文。”今按:《复志赋》云:“值中原之有事兮,将就食于江之南。始专专于讲习兮,非古训为无所用其心。”则公之为学,正在就食江南时也。)擢进士第。(洪《谱》云:贞元二年丙寅,公年十九,始至京师。见《祭老成文》、《欧阳哀词》、《答崔立之书》。五年己巳,有《上贾滑州书》。六年庚午,有《河中府连理木颂》。七年辛未,有《送齐序》。八年壬申,登进士第,时年二十五,见《上邢君牙书》。《唐科名记》云:贞元八年,陆贽主司,试《明水赋》、《御沟新柳》诗。公名在榜中。见《与陆员外书》。《旧史》云:大历、贞元间,文士多尚古学,而独孤及、梁肃最称渊奥。愈从其徒游,锐意钻仰,欲自振于一代。洎举进士,投文于公卿间,故相郑余庆颇为延誉,由是知名。是年有《争臣论》。九年癸酉,博学宏词试《太清宫观紫极舞赋》、《颜子不贰过论》,见《上考功崔虞部书》及《与韦舍人书》。十九年甲戌,有《省试学生代斋郎议》。方考:此议当系十一年试宏词下,未详是否。洪《谱》又云:是年尝归河阳省坟墓,见《祭老成文》。有《赠张童子序》。十一年乙亥,又试宏词,见《答崔立之书》。有《三上宰相书》,皆不报。是年去京师,过潼关,有《感二鸟赋》。既归河阳,有《画记》。遂自河阳如东都,有《祭田横文》。今按:八年以后,此年以前,又尝游凤翔,以书抵邢君牙,不得意去,有《岐山诗》。洪、程皆定为此年六月,误矣。)会董晋为宣武节度使,表署观察推官。晋卒,愈从丧出,不四日,汴军乱,乃去。依武宁节度使张建封,建封辟府推官。操行坚正,鲠言无所忌。(《董晋行状》云:“十二年七月,晋拜宣武节度使,受命遂行,韩愈实从。”公《行状》云:“董公辟公以行,得试秘书省校书郎,为观察推官。”《墓志》云:“先生三十有一而仕。”《神道碑》云:“十四年用进士从董晋平汴州。”推官,《旧史》作巡官。洪《谱》云:二《状》载公入汴,在十二年丙子,与史合,而《志》、《碑》所记,皆后二年,殊不可晓。岂今年辟公以行,至十四年始有成命邪?亦不应如是之缓也。方考:蜀本、樊本,无“三十一而仕”之文,但云“历官二十有七年尔”。然自公卒之年逆数之,亦当以十四年三十一岁为历官之始。故公入汴,虽在十二年,然《水门记》十四年正月作。石本犹但称“摄节度掌书记前进士韩愈”,是辟命犹未下也。计必是年辟命乃下,故《碑》、《志》之言如此。不当以命下之缓为疑也。今按:公入汴之年,洪、方得之。《碑》、《志》所计年数,若以命下之日言之,亦未为失,但云十四年从董晋平汴州,则误矣。又《送俱文珍序》,亦在十三年,安得言十四年乃入汴乎?在要当以公之自言及二《状》、二《史》、《通鉴》为正。持正狂躁,其考之或有未审,不足据也。《旧史》之作巡官,则程《记》已辨其非矣。洪《谱》又云:十三年扼,公在汴有《复志赋》、《送汴州监军俱文珍序》。十四年戊寅,公在汴,有《天星诗》、《水门记》、《杨燕奇碑》。十五年已卯,《董晋行状》云:二月三日,丞相薨,公从丧行,四日而汴州乱。有《汴州乱诗》。《历官记》云:汴军乱,愈家在围中,寻得脱。下汴东趋彭城,愈从丧至洛,还孟津,度汜水,出陈、许间,以二月暮抵徐州。节度使张建封居之于符离睢上,及秋将辞去,建封奏为节度推官试协律郎。至冬,建封使愈朝正于京师,见《欧阳哀辞》。是年有《此日足可惜》、《汴泗交流诗》、《答李翱书》、《上建封书》、《论晨入夜归事》,后又有《谏击<毛求>书》、《贺白兔状》、《徐泗豪节度掌书记厅石记》、《崔翰墓志》。十六年庚辰春,公朝正回徐,有《归彭城诗》。夏去徐,西居于洛阳,见《孟东野书》及《题下邳李生壁》。按公《与东野书》,欲至秋辞去,而《题李生壁》,在五月十四日,则不待至秋而已去徐矣。《旧史》亦云:“公发言真率,无所畏避。”岂竟以此不合,虽建封之知己,亦不能容邪?公既去徐,而建封卒。翌日,徐军乱,见白乐天《哀二良文》。在洛有《与卫中行书》。冬,公如京师。)调四门博士,(洪《谱》云:十七年辛巳,公在京师,从调选,三月东还,见《与卢汝州荐侯喜状》。将归,有《赠孟东野》、《房蜀客》诗。是年有《送李愿归盘谷序》、《李楚金墓志》。公自去年冬参调,竟无所成而归,今年冬再往。十八年壬午春,始有四门博士之授。为博士日,尝谒告归洛,因游华山,即《答张彻诗》所谓“洛邑得休告,华山穷绝陉”者也。李肇《国史补》云:“愈好奇,与客登华山绝峰,度不可返,发狂恸哭,为书与家人别。华阴令百计取之,乃下。”沈颜作《聱书》,以为肇妄载,岂有贤者轻命如此?考公诗,则知《国史补》乃实录也。是年有《送陆歙州序》、《上巳日燕太学听弹琴序》、《与崔群书》、《施士丐墓志》、《马汇行状》。)迁监察御史。上疏极论宫市,德宗怒,贬阳山令。有爱在民,民生子,多以其姓字之。(洪《谱》云:十九年癸未,公年三十六,自博士拜监察御史,时有《齿落》、《哭杨兵曹》、《陆歙州亻参》诗,及《与陈京给事书》、《议》、《论权停选举状》、《苗氏墓志》。又上《李实书》称“前守四门博士”,时已罢博士,未受御史之命。《书》云:“愈来京师,于今十五年。”盖公自贞元五年,从郑滑间复来京师,至此十五年矣。《实录》于实诋之不余力,而此书乃盛称其所长,此又不可晓也。方考:唐制,凡居官以四考为满,公在官逾年耳,不知何故而罢,罢而复迁。《行状》、《墓碑》皆只言选授四门博士,迁监察御史,而此书称前官,又以文投贽于李实,似若不得已者。是固尝罢博士而别迁也。是岁七月,公犹任博士,《乞免停选状》,谓:“臣虽非朝官,月受俸钱。”可以考也。罢免之由,不可详究。然恐不至于媚实以求进也。或云:德宗末年,不任宰相,所取信者,李实、韦执谊辈耳。公盖未免于屈身以伸道也。然公《天旱人饥状》,专指李实而言,其修《实录》,又于实一辞不恕,独于此书,抵牾如此。又公年十九,始来京师,在贞元二年也。至贞元十九年,实十八年矣。今云“来京师,于今十五年”,洪虽以再至言之,其实牵合也。并《志》所疑,以俟知者。洪《谱》又云:是时有诏,以旱饥蠲租之半,有司征愈急,公与张署、李方叔上疏言:关中天下根本,民急如是,请宽民徭而免田租。天子恻然,卒为幸臣所谗,贬连州阳山令。幸臣,李实也。见《进学解》及《祭张署文》。《旧史》云:愈尝上章数千言,极论宫市之弊,贬阳山令。疏今不传,则公之被绌,坐论此两事也。方考云:公阳山之贬,《寄三学士》诗,叙述其详,而《行状》但云“为幸臣所恶,出宰阳山。”《神道碑》亦只云,“因疏关中旱饥,专政者恶之”,则其非为论宫市明矣。今公集有《御史台论天旱人饥状》,与诗正合。况翱、皆从公游者,不应公尝论宫市数千言,而《状》及《碑》、《志》,略不一言及也。然《行状》且谓“为幸臣所恶”,而公诗云:“或自疑上疏,上疏岂其由。”则是又未必皆上疏之罪也。又曰:“同官九俊,偏善柳与刘。或虑语言泄,传之落冤仇。”又《岳阳楼诗》云:“前年出官由,此祸最无妄。奸猜畏弹射,斥逐恣欺诳。”是盖为王叔文、韦执谊等所排矣。德宗晚年,韦、王之党已成。是年,补阙张正买疏谏它事,得召见,与所善者数人皆被谴斥,意公之出,有类此也。《忆昨行》云:“亻丕文未扌前崖州炽,虽得赦宥常愁猜。”是其为叔文等所排,岂不明甚?特无所归咎,驾其罪于上疏耳。洪兼宫市、旱饥两事言之,而又不考韦、王始末,故为申及之。洪《谱》又云:以公诗考之,盖以十九年冬末贬官,二十年甲申春,始到阳山,时有《同冠峡》、《贞女峡》、《和张十一功曹》、《送刘生》、《谢李员外》诸诗,及《别知赋》、《送杨八弟归湖南序》、《区册序》、《答窦存亮书》、《王弘中燕喜亭记》。)改江陵法曹参军。(洪《谱》及《历官记》云:廿一年乙酉正月丙申,顺宗即位;二月甲子,大赦;八月辛丑,改元永贞,迁者皆追回。愈为观察使所抑,只徙江陵府法曹参军,事见《八月十五夜赠张功曹》诗,及《张署墓志》、《河南同官记》。洪又云:公以今年春遇赦,夏秋离阳山,俟命于郴者三月,至秋末,始受法曹之命,见《祭李郴州文》。时有《郴州祈雨》及《郴口》诸诗。自郴至衡,有《合江亭》及《谒衡岳庙诗》。自衡至潭,有《陪杜侍御游湘西寺》及《湘中》诸诗。自此泛洞庭,有《阻风赠张十一》诗。至岳州,有《别窦司直》诗。赴江陵,有《途中寄翰林三学士》诗,又有《送孟序》、《荆潭唱和序》、《上李巽书》、《郑夫人殡表》及《五箴》。序云余生三十有八年,则其《箴》盖是年作。所谓“幕中之辨”,盖谓在徐州时;“台中之评”,则谓为御史时也。)元和初,权知国子博士,分司东都,三岁为真。(洪《谱》云:永贞元年丙戌,正月丙寅朔,改元元和,时宪宗即位之逾年也。公年三十有九,其春夏犹在江陵,有《李花》、《寒食出游夜归赠张十一》、《郑群赠簟》、《答张彻》诸诗。六月,自江陵召拜国子博士。还朝后,有《丰陵行》、《游青龙寺》、《赠崔立之》、《送文畅》诸诗,《城南》诸联句,及《祭十二兄岌文》并《墓志》。二年丁亥春,公为博士,有《元和圣德诗》,并《释言》。《行状》:“宰相有爱公文者,将以文学职处公,有争先者,构公语以飞之。公恐及难,遂求分司东都。”而公作《周况妻韩墓志》,乃云:“从兄俞卒开封尉,愈于时为博士,乞分教东都生,以收其孥于开封界中,教畜之。”飞语,即《释言》所解之谗,而竟不能解,故以兄丧为辞而求去耳。时宰相郑,翰林舍人李吉甫、裴复也。公以夏末离京,赴东都,有《酬裴十六途中见寄》诗。是年有《张中丞传后叙》、《答冯宿书》、《卢於陵墓志》。三年戊子,改真博士,见《行状》。有《酬崔十六少府》及《东都遇春》诗,《与少室李渤书》,《裴复墓志》。《新史》渤传云:洛阳令韩愈遗渤书。公时为博士,五年方为河南令,未尝为洛阳令。)改都官员外郎,即拜河南令。(洪《谱》云:四年己丑,公年四十二,改都官员外郎,守东都省。《神道碑》云:除尚书都官郎中,分司判祠部。《行状》、《新、旧史》皆云员外郎,《送李正字序》,亦但云都官郎,碑文误也。方考:公除都官,六月十日也。制辞亦作员外郎。洪《谱》又云:《神道碑》云:“中官号功德使,司京城观寺,尚书敛手失职,先生按《六典》尽索之以归。诛其无良,时其出入。禁哗众以正浮屠。”《历官记》云:“公判祠部,日与宦者为敌,恶言骂辞,狼籍公牒,乃上书留守郑余庆,乞与诸郎官更判,不见允。”在东都有游嵩洛诸《题名》、《送李翱》、《侯参谋》、《和卢汀钱徽》、《与窦韦寻刘尊师》诸诗,《送李正字归湖南序》并诗,《郑涵校理序》、《祭薛公达文》并《墓志》、《京兆韦夫人墓志》、《河南府同官记》。五年庚寅,授河南县令。《神道碑》云:“魏郓幽镇各为留邸,贮潜卒以橐罪士,官无敢问者。先生将レ(其禁,以壮朝廷,断民署吏,俟令且发。留守、尹大恐,遽相禁。有使还为言,宪宗悦曰:韩愈助我者。是后郓邸果谋反,东都将署留守,以应淮蔡。”又有《上留守郑公启》。时公以论事失郑公意,既令河南,军人有罪,公追而杖之。留守不悦,公以启辨明,且力求去,见《集》中。《行状》云:“改河南令,日以职分辨于留守及尹,故军士莫敢犯禁。”疑郑公卒听其言,故军人畏服如此也。在河南有《感春诗》、《燕河南秀才序》、《送石洪序》并诗,及《月蚀》、《招杨之罘》、《河南令舍池台》诸诗,《张圆墓碣》、《卢殷墓志》。)迁职方员外郎。(洪《谱》云:六年辛卯,行尚书职方员外郎。是年春,公尚在河南,有《送穷文》、《辛卯年雪》、《寄卢仝》、《谁氏子》诸诗,《送温造序》、《乳母志》。至京师,有《酬卢云夫望秋作》、《石鼓歌》、《复仇状》、《卢丞》、《房武》、《毕墓志》。)

  华阴令柳涧有罪,前刺史劾奏之,未报而刺史罢。涧讽百姓,遮索军顿役直,后刺史恶之,按其狱,贬涧房州司马。愈过华,以为刺史阴相党,上疏治之。既御史覆问,得涧赃,再贬封溪尉。愈坐是复为博士。(洪《谱》云:七年壬辰二月乙未,以职方员外郎复为国子博士,年四十五。《旧史》云:“愈因使过华,上疏理涧。”公自去年以来,未尝出使。或云:即公赴职方时,过华睹其事,遂疏于朝尔。《进学解》云:“三年博士,冗不见治。”《旧》又作“三为博士。”按:公贞元壬午,授四门博士;元和丙戌,为国子博士;丁亥,分教东都;今年又自郎中下迁,凡四为博士矣。此先言暂为御史,继言三为博士,则自丙戌而后,三历此官也。若云三年,则自元年夏赴召,至四年春尚为博士,首尾巳四年矣。方考:丙戌初除,丁亥分教,自不必厘而为二,其为博士,实三迁。当作三为为是。今按:上句言暂为御史,而此言三年博士,正以其居官之久近为言,恐当作年为是,然亦未敢必也。洪《谱》又云:是年二月,有《论钱重物轻状》。《新志》云:“自建中定两税,而物轻钱重,民以为患,于是诏百官议革其弊。”方考以为:此议在穆宗即位之初,《通鉴》附之长庆元年秋,为得其实。今年初,无此议也。惟《会要》载元和六年二月制,谓建中后,货轻物重,许诸道所纳见钱,五分量征二分,余三分兼纳实估匹段。或当时有此议,然亦非七年也。况公六年二月尚在东都,洪误矣。洪《谱》又云:是年有《石鼎联句》、《赠刘师服诗》、《祭石洪文》、《李素》、《石洪墓志》、《路应神道碑》。)既才高数黜,官又下迁,乃作《进学解》以自谕。执政览之,奇其才,改比部郎中、史馆修撰。(洪《谱》云:此除在八年癸巳三月乙亥,《旧史》云:“执政览其文而怜之,以其有史才,故除是官。”时宰相武元衡、李吉甫、李绛也。是年有《答刘秀才论史书》,及《乌氏》、《田氏庙碑》、《郑儋神道碑》、《李虚中》、《董溪》、《息国夫人墓志》。)转考功,知制诰。(洪《谱》云:九年甲午十月甲子,为考功郎中,依前史馆修撰。十二月戊午,以考功知制诰。是年有《元微之书》、《田弘正书》、《送张道士序》、《刘昌裔神道碑》、《王适》、《孟郊》、《扶风郡夫人墓志》。十年乙未,公知制诰,有《和库部卢曹长元日朝回》及《寒食直归遇雨》二诗,《与李绛书》、《进顺宗实录状》。《旧史》云:“愈撰实录,繁简不当,叙事拙于取舍。”按:退之作史,详略各有意,削去常事,著其系于政者,其褒善贬恶之旨明甚。当时议者非之,卒窜走无全篇,良可惜也。史又云:“愈说禁中事颇切直,内官恶之,往往于上前言其不实。”此言是也。是年有《与柳公绰》二书,《论淮西事宜状》,说见明年。又有《捕贼行赏表》、《蓝田县丞厅记》、《独孤郁》、《卫之立墓志》、《徐偃王庙碑》。)进中书舍人。

  初,宪宗将平蔡,命御史中丞裴度使诸军按视。及还,具言贼可灭,与宰相议不合。愈亦奏言:“淮西连年侵掠,得不偿费,其败可立而待。然未可知者,在陛下断与不断耳。”执政不喜,会有人诋愈在江陵时为裴均所厚,均子锷素无状,愈为文章,字命锷,谤语嚣暴。由是改太子右庶子。(洪《谱》云:十一年丙申正月丙戌,以考功郎中知制诰,迁中书舍人。丙申,赐绯鱼。五月癸未,降为太子右庶子。《行状》云:“盗杀武元衡,公以为盗杀宰相而遽息兵,其为懦甚大,兵不可以息,以天下力取三州,尚何不可?与裴丞相议合,故兵遂用,而宰相有不便之者。月满,迁中书舍人,后竟以它事改右庶子。”时宰相李逢吉、韦贯之也。其云月满迁中书舍人者,盖唐制台郎满岁则迁。公以去年冬知制诰,至今春,竟一岁矣。李汉云:“收拾遗文,无所失坠。”公掌纶诰一年,无一篇见收者,失坠多矣。唯后集有《崔群户部侍郎制》一首尔。今按:《行状》、《通鉴》、洪《谱》,《论淮西事宜状》在去年知制诰时,而《神道碑》、《新史》则在迁中书舍人之后。但《行状》言,公所论有杀宰相事,乃在去年六月,而《状》中实无此语。若《状》果在六月之后,则不应全不言及,则是此《状》,不惟不在十一年正月之后,亦不在十年六月之后也。故《通鉴》直以系于五月之下。《行状》叙事虽实,而记言则误。《碑文》、《新史》固为失之。今当以《通鉴》为正。洪《谱》又云:是年有《酬卢云夫曲江荷花行》、《周况妻韩氏墓志》、《王用碑》、《科斗书后记》。)及度以宰相节度彰义军,宣慰淮西,奏愈行军司马。愈请乘遽先入汴,说韩弘,使协力。元济平,迁刑部侍郎。(《行状》、《神道碑》及《旧史》云:十二年丁酉秋,以兵老久屯,贼未灭,上命裴丞相为淮西节度使,以招讨之。丞相请公以行,赐三品衣、鱼,为行军司马,从丞相居于郾城。军出潼关,公请先乘遽至汴,感说都统弘。弘说用命,师乘遂和。公知蔡州精卒,悉聚界上,以拒官军,守城者率老弱,且不过千人,亟白丞相,请以兵三千人,间道以入,必擒吴元济。丞相未及行,而李自唐州文城垒,提其卒以夜入蔡州,果得元济。三军之士为公恨。蔡州既平,布衣柏耆,以计谒公,公与语,奇之,遂白丞相曰:“淮西灭,王承宗胆破,可不劳用众,宜使辩士奉相公书,明祸福以招之,彼必服。”丞相然之,公口占为书,使柏耆袖之,以至镇州,承宗果大恐,上表请割德、棣二州以献,遣子入侍。丞相归京师,以功迁刑部侍郎,诏公撰《平淮西碑》,其辞多叙裴度事。时先入蔡州擒元济,李功第一。不平之,妻出入禁中,因诉碑辞不实,诏令磨公文,命翰林学士段文昌重撰文勒石。是年有《送殷侑序》、《祭张署文》并《墓志》,及东征往还酬唱诸诗,《晚秋郾城夜会联句》。为刑部时,有《举钱徽自代状》。十三年戊戌四月,郑余庆详定礼乐使,奏韩愈、李程为副。是年有《李惟简墓志》、《权德舆碑》。)

  宪宗遣使者往凤翔迎佛骨入禁中,三日,乃送佛祠。王公士庶,奔走膜呗,至为夷法灼体肤,委珍贝腾杳系路。愈闻,恶之,乃上表极谏。帝大怒,持示宰相,将抵以死,裴度、崔群曰:“愈言讦牾,罪之诚宜。然非内怀至忠,安能及此?愿少宽假,以来谏争。”帝曰:“愈言我奉佛太过,犹可容;至谓东汉奉佛以后,天子咸夭促,言何乖剌耶?愈,人臣,狂妄敢尔,固不可赦。”于是中外骇惧,虽戚里诸贵,亦为愈言。乃贬潮州刺史。既至潮,以表哀谢。帝颇感悔,欲复用之,持示宰相曰:“愈前所论,是大爱朕。然不当言天子事佛乃年促耳。”皇甫素忌愈直,即奏言:“愈终狂疏,可且内移。”乃改袁州刺史。

  初,愈至潮,问民疾苦,皆曰:“恶溪有鳄鱼,食民畜产且尽,民以是穷。”数日,愈自往视,令其属秦济,以一羊一豚,投溪水而祝之。是夕,暴风震电起溪中,数日水尽涸,西徙六十里。自是潮无鳄鱼患。

  袁人以男女为隶,过期不赎,则没入之。愈至,悉计庸得赎所没,归之父母七百余人,因与约,禁其为隶。(洪《谱》云:公以十四年己亥正月癸巳,贬潮州刺史。宰相疑冯宿草疏,出宿为歙州刺史。时宰相皇甫、程异也。公之被谪,即日上道,便道炔,以至海上。据《宜城驿记》,则以三月二日过宜城;据《泷吏诗》,则以三月几望至曲江;据《谢表》,则以三月二十五日至潮州;据《祭文》,则以四月二十四日逐鳄鱼。其自曲江至潮,以十许日,行三千里,盖泷水湍急故也。方《考》乃云:《谢表》及《祭神文》皆止云今月,而《逐鳄鱼文》正本,皆但云“年月日”,则公之到郡,实不知何月日也。况自韶至广,虽为顺流,而自广之惠,自惠之潮,水陆相半,要非旬日可到,故公表亦云,“自潮至广,来往动皆经月。”则公到郡,决非三月;而逐鳄鱼,亦未必在四月二十四日也。今按:道里行程,则方说为是,但《与大颠第一书》,石本乃云:四月七日,则又似实以三月二十五到郡也。未详其说,阙之可也。洪《谱》又云:公自京归至潮,有《路旁堠》、《至蓝关示侄孙湘》、《武关西逢配流吐蕃》、《食曲河驿》、《次邓州界》、《过南阳》、《泷吏》、《题临泷寺》、《至韶州寄张使君》、《酬张使君惠书》、《过始兴江口感怀》、《赠元十八协律》、《初南食贻元十八》、《答柳柳州食虾蟆》、《别赵子》诸诗,及《宣城驿记》、《潮州谢表》、《祭鳄鱼文》、《请置乡校牒》、《贺册尊号表》。是年七月己丑,群臣上尊号,大赦。十月己巳,准例量移,改授袁州刺史。)召拜国子祭酒,(洪《谱》云:十五年庚子闰正月,穆宗即位,公以今年春到袁,途中有《酬张韶州端公》及《韶州留别张使君》二诗。至袁有《袁州谢上》、《贺穆宗即位》、《贺赦》、《贺册皇太后》、《贺庆云》五表、《举韩泰自代状》、《滕王阁记》。九月,召拜国子祭酒,而《阁记》乃云“十月,袁州刺史”者,盖命下在九月,受命在十月也。有《祭湘君夫人文》,祭文所谓“复其章绶”者,公为行军司马时,赐金紫,今为祭酒,始复其旧也。自袁趋京师,有《次石头驿寄江西王中丞阁老仲舒》诗。至江州,有《寄鄂岳李大夫程》及《题西林寺故萧二郎中旧堂》诗。《因话录》云:“萧颖士子存,字伯诚,为金部员外郎,恶裴延龄之为人,弃官归庐山。公少时,尝受金部赏知,及经江州,游庐山,访金部故居,因赋此诗,留百缣以拯之。”行次安陆,有《寄随州周员外君巢》二诗。至枣阳县,有《题广昌馆》诗。至襄州,有《醉中留别李相公》诗。以冬暮至京师。是年有《南海庙碑》、《与孟简书》、《论黄家贼事宜》及《典贴良人男女状》。又《论夷僚》,请因改元大庆,遣使宣谕,仍择经略使抚之。又有《柳子厚》及《侄孙滂祭文》、《墓志》。洪《谱》又云:《行状》云,公入迁祭酒,有直讲,能说礼而陋容,学官多豪族子,摈之不得共食。公命吏曰:召直讲来,与祭酒共食。学官由此不敢贱直讲。奏儒生为学官,日使会讲。生徒奔走听闻,皆相喜曰:“韩公来为祭酒,国子监不寂寞矣。”公在国子有《雨中寄张籍诗》、《举张惟素自代》及《请复国子监生徒状》、《论新注学官牒》、《荐张籍状》、《请上尊号表》。)转兵部侍郎。(洪《谱》云:此除在长庆元年辛丑七月,时有《举韦ダ自代状》、《李并阝》、《张彻祭文》,《李并阝》、《郑群》、《薛戎墓志》。今按方氏《增考》,《论钱重物轻状》,当在此年秋。)

  镇州乱,杀田弘正而立王廷凑。诏愈宣抚。既行,众皆危之。元稹言:“韩愈可惜。”穆宗亦悔,诏愈度事从宜,无必入。愈曰:“安有受君命而滞留自顾?”遂疾驱入。廷凑严兵迓之,甲士陈庭。既坐,廷凑曰:“所以纷纷者,乃此士卒也。”愈大声曰:“天子以公为有将帅材,故赐以节,岂意同贼反邪?”语未终,士前奋曰:“先太师为国击朱滔,血衣犹在,此军何负朝廷,乃以为贼乎?”愈曰:“以为尔不记先太师也。若犹记之,固善。且为逆与顺利害,不能远引古事,但以天宝来祸福,为尔等明之。安禄山、史思明、李希烈、梁崇义、朱滔、朱Г、吴元济、李师道,有若子若孙在乎?亦有居官者乎?”众曰:“无。”愈曰:“田公以魏博六州归朝廷,官中书令,父子受旗节。刘悟、李皆大镇,此尔军所共闻也。”众曰:“弘正刻,故此军不安。”愈曰:“然,尔曹害田公,又残其家矣,复何道?”众乃欢曰:“侍郎语是。”廷凑恐众心动,遽麾使去,因泣谓愈曰:“今欲廷凑何所为?”愈曰:“神策六军之将,如牛元翼比者不少,但朝廷顾大体,不可弃之。公久围之,何也?”廷凑曰:“即出之。”愈曰:“若尔,则无事矣。”会元翼亦溃围出,廷凑不追。愈归奏其语,帝大悦,转吏部侍郎。(洪《谱》云:长庆元年七月,镇州乱,杀田弘正,立王廷凑。命深州刺史牛元翼节度深冀以讨之。十月,命裴度为镇州四面行营都招讨使。元翼为廷凑所围。二年壬寅二月,赦廷凑,诏愈宣抚,归,而牛元翼果出。《行状》云:“公还,于上前奏与廷凑及三军语,上大悦曰:卿直向伊如此道。由是有意大用,授吏部侍郎。”今按:“先太师”谓故镇帅王武俊也。《神道碑》云:“方镇反,太原兵以轻利诱回纥,召先生祸福,譬引虎啮臃血,直今所患,非兵不足,遽疏陈得失。”今按:此数语不可晓,它书亦皆无之,未详何谓,恐有误也。洪《谱》又云:是年有《次寿阳驿》、《次太原呈副使吴郎中》、《次承天营奉酬裴司空》、《镇州路上酬裴司空重见寄》、《镇州初归》诸诗,及《韦侍讲盛山诗序》、《论变盐法事宜状》。二年壬寅九月,转吏部侍郎。《行状》云:凡令吏皆不锁,听出入,或问公,公曰:“人所以畏鬼者,以其不能见也,鬼如可见,则人不畏矣。选人不得见令史,故令史势重。听其出入,故势轻。”是年有《郓州溪堂诗》、《窦司业祭文》、《墓志》、《楚国夫人墓志》、《黄陵庙碑》。)时宰相李逢吉恶李绅,欲逐之,遂以愈为京兆尹,)兼御史大夫,特诏不台参,而除绅中丞。绅果劾奏愈,愈以诏自解,其后文刺纷然。宰相以台府不协,遂罢愈为兵部侍郎,而出绅江西观察使。绅见帝得留,愈亦复为吏部侍郎。(洪《谱》云:三年癸卯六月,以吏部侍郎为京兆尹兼御史大夫,敕放台参,后不得为例。十月癸巳,为兵部侍郎。庚子,为吏部侍郎。《行状》云:“改京兆尹,六军将士皆不敢犯,私相告曰:是尚欲烧佛骨者,安可忤?故盗贼止。遇旱,米价不敢上。李绅为御史中丞,械囚送府,使以尹杖杖之。公曰:安有此,使归其囚。是时,绅方幸,旦夕且相,宰相欲去之,故以台与府不协为请,两改其官。绅既后留,公入谢,上曰:卿与绅争何事?公因自辨。数日,复为吏部侍郎。”《神道碑》云:“复为兵部侍郎,铨不锁入吏。选父七十,母六十,身七十,悉与三利扰,财势路绝。”今按:《碑》失兵部一节,此兵字当作吏字。“不锁入吏”,即谓前纵吏出入事。“三利扰”,未详其义,疑铨法有此语,或是有脱误也。洪《谱》云:公为京兆,有《举马扌自代状》、《贺雨》及《贺太阳不亏表》、《祭竹林神》、《曲江祭龙文》。再为兵部,有《举张正甫自代状》。是年,有《罗池庙碑》、《送郑权序并诗》、《祭马扌》、《女文》,并李干、女《墓志》、《韩弘碑》、《论孔致仕状》。)长庆四年卒,年五十七,赠礼部尚书,谥曰文。(洪《谱》云:四年甲辰正月,敬宗即位,二月有《王仲舒碑》,四月有《张彻墓志》。八月有《孔墓志》,是年公没,年五十七。《行状》云:得病,满百日假,既罢,以十二月二日卒于靖安里第。公属纩语曰:某伯兄德行高,晓方药,食必视《本草》,年止于四十二。某疏愚,食不择禁忌,位为侍郎,年出伯兄十五岁矣。如又不足?于何而足,且获终于牖下,幸不至失大节,以下见先人,可谓荣矣。明年,张籍祭公诗有云:“去夏公请告,养疾城南庄。籍时官休罢,两月同游翔。”又曰:“共爱池上佳,联句舒遐情。”又曰:“公为游溪诗,唱咏多慨慷。”城南庄,在长安城南,公之别墅也。《池上联句》,集中无之。游溪诗,即《南溪始泛三首》是也。又曰:“公有旷达识,生死为一纲。及当临终晨,意色亦不荒。赠我珍重言,傲然委衾裳。”其于死生之际如此。《神道碑》云:“遗命丧葬无不如礼。俗习夷狄,画写浮图,日以七数之,及拘阴阳,所谓吉凶,一无污我。”今按:此事,可见公之平生谨守礼法,排斥异教,自信之笃,至死不变,可以为后世法。而《谱》不载,盖不以为然也。)

  愈性明锐,不诡随,与人交,终始不少变。成就后进士,往往知名。经愈指授,皆称“韩门弟子”。愈官显,稍谢遣。凡内外亲若交友无后者,为嫁遣孤女而恤其家。嫂郑丧,为服期以报。(《行状》云:“公气厚性通,论议多大体。”《神道碑》云:“朝有大狱大疑,文武会同,莫先发言;先生援经引决,考合传记,侃侃正色,伏其所词。”《墓志》云:“公洞朗轩辟,不施戟级;平居虽寝食,未尝去书,怠以为枕,餐以饴口,讲评孜孜,以磨诸生,恐不完美;游以诙笑啸歌,使皆醉义忘归。呜呼,可谓乐易君子钜人者矣。”《碑》又云:“内外茕弱悉抚之,一亲以仁,使男有官,女有从,不啻于己生。交于人,已而我负,终不计。死则庀其家,均食剖资,虽微弱,待之如贤戚。人诟笑之,愈笃。未尝一食不对客,闺人或昼见其面,退相指语,以为异事。未尝宿货余财。每曰:吾前日解衣质食,今存有已多矣。”)

  每言文章,自汉司马相如、太史公、刘向、扬雄后,作者不出世,故愈深探本元,卓然树立,成一家言。其《原道》、《原性》、《师说》等数十篇,皆奥衍闳深,与孟轲、扬雄相表里,而佐佑《六经》云。至它文造端置辞,要为不袭蹈前人者。然惟愈为之,沛然若有余,至其徒李翱、李汉、皇甫从而效之,遽不及远甚。从愈游者,若孟郊、张籍,亦皆自名于时。(《墓志》云:“先生之作,无圆无方,至是归工。抉经之心,执圣之权,尚友作者,跋邪抵异,以扶孔氏,存皇之极。知人罪,非我计,茹古涵今,无有端涯,浑浑灏灏,不可窥校。及其酣放,豪曲快字,凌纸怪发,鲸铿春丽,惊耀天下。然而栗密窈眇,章妥句适,精能之至,入神出天。呜呼极矣!后人无以加之矣!姬氏已来,一人而止矣!”按:“知人罪,非我计”,此句中必有脱误。疑当云:“人知人罪,非我所计。”方氏《附录》:程子曰:“韩愈亦近世豪杰之士,如《原道》之言,虽不能无病,然自孟子以来,能知此者,独愈而已。其曰孟氏醇乎醇,又曰荀与扬也,择焉而不精,语焉而不详。若无所见,安能由千载之后,判其得失若是之明也?”又曰:“退之晚年之文,所见甚高,不可易而读也。古之学者,修德而已。有德则言可不学而能,此必然之理也。退之乃以学文之故,日求其所未至,故其所见及此。其于为学之序,虽若有所戾者,然其言曰:轲之死不得其传,此非有所袭于前人之语,又非凿空信口,率然而言之,是必有所见矣。若无所见,则其所谓以是而传者,果何事邪?”今按:诸贤之论,唯此二条,为能极其深处。然复考诸临川王氏之书,则其诗有曰:“纷纷易尽百年身,举世何人识道真?力去陈言夸末俗,可怜无补费精神。”其为予夺,乃有大不同者,故尝折其衷而论之。窃谓程子之意,固为得其大端;而王氏之言,亦自不为无理。盖韩公于道,知其用之周于万事,而未知其体之具于吾之一心;知其可行于天下,而未知其本之当先于吾之一身也。是以其言常详于外,而略于内;其志常极于远大,而其行未必能谨于细微。虽知文与道有内外浅深之殊,而终未能审其缓急重轻之序,以决取舍;虽知汲汲以行道济时,抑邪与正为事,而或未免杂乎贪位慕禄之私。此其见于文字之中,信有如王氏所讥者矣。但王氏虽能言此,而其所谓道真者,实乃老佛之余波,正韩公所深诋。则是楚虽失,而齐亦未为得耳。故今兼存其说,而因附以狂妄管窥之一二。私窃以为若以是而论之,则于韩公之学所以为得失者,庶几其有分乎。)

  赞曰:唐兴,承五代剖分,王政不纲,文弊质穷,蛙俚混并。天下已定,治荒剔蠹,讨究儒术,以兴典宪,熏酿涵浸,殆百余年,其后文章稍稍可述。至贞元、元和间,愈遂以六经之文为诸儒倡,障堤末流,反元刂以朴,伪以真。然愈之才,自视司马迁、扬雄,至班固以下不论也。当其所得,粹然一出于正,刊落陈言,横骛别驱,汪洋大肆,要之无抵牾圣人者。其道盖自比孟轲,以荀况、扬雄为未淳,宁不信然?至进谏陈谋,排难恤孤,矫拂俞末,皇皇于仁义,可谓笃道君子矣。自晋讫隋,老、佛显行,圣道不断如带。诸儒倚天下正议,助为怪神。愈独喟然引圣,争四海之惑,虽蒙讪笑,合而复奋,始若未之信,卒大显于时。昔孟轲拒杨、墨,去孔子才二百年。愈排二家,乃去千余载,拨衰反正,功与齐而力倍之,所以过况、雄为不少矣。自愈没,其言大行,学者仰之,如泰山、北斗云。

  【文录序赵德】

  昌黎公,圣人之徒欤!其文高出,与古之遗文不相上下。所履之道,则尧、舜、禹、汤、文、武、周、孔、孟轲、扬雄所授受服行之实也。固已不杂其传,由佛及聃、庄、杨之言,不得干其思,入其文也。以是光于今,大于后,金石焦铄,斯文灿然。德行道学文庶几乎古。蓬茨中,手持目览,饥食渴饮,沛然满饱,顾非适诸圣贤之域,而谬志于斯,将所以盗其影响。僻处无备,得以所遇,次之为卷,私曰《文录》,实以师氏为请益依归之所云。(实或作宝。)

  【记旧本韩文后】(欧阳文忠公)

  予少家汉东,汉东僻陋无学者,吾家又贫无藏书。州南有大姓李氏者,其子彦辅,颇好学。予为儿童时,多游其家,见其弊筐贮故书在壁间,发而视之,得唐《昌黎先生文集》六卷,脱略颠倒无次第。因乞李氏以归,读之。见其言深厚而雄博,然予犹少,未能究其义,徒见其浩然无涯,若可爱。是时天下学者,杨、刘之作,号为“时文”,能者取科第,擅名声,以夸荣当世,未尝有道韩文者。予亦方举进士,以礼部诗赋为事。年十有七,试于州,为有司所黜。因取所藏韩氏之文复阅之,则喟然叹曰:“学者当至于是而止尔!”固怪时人之不道,而顾己亦未暇学,徒时时独念于予心,以谓方从进士干禄以养亲。苟得禄矣,当尽力于斯文,以偿其素志。后七年,举进士及第,官于洛阳。而尹师鲁之徒皆在,遂相与作为古文,因出所藏《昌黎集》而补缀之。求人家所有旧本而校定之。其后天下学者,亦渐趋于古,而韩文遂行于世,至于今盖三十余年矣。学者非韩不学也,可谓盛矣!

  呜呼!道固有行于远而止于近,有忽于往而贵于今者。非惟世俗好恶之使然,亦其理有当然者。故孔、孟惶惶于一时,而师法于千万世。韩氏之文,没而不见者二百年,而后大施于今。此又非特好恶之所上下,盖其久而愈明,不可磨灭,虽蔽于暂,而终耀于无穷者,其道当然也。予之始得于韩也,当其沉没弃废之时。予固知其不足以追时好而取势利,于是就而学之,则予之所为者,岂所以急名誉而干势利之用哉?亦志乎久而已矣!故予之仕,于进不为喜,退不为惧者,盖其志先定,而所学者宜然也。

  集本出于蜀,文字刻画,颇精于今世俗本,而脱缪尤多。凡三十年间,闻人有善本者,必求而改正之。其最后卷帙不足,今不复补者,重增其故也。予家藏书万卷,独《昌黎先生集》为旧物也。呜呼!韩氏之文之道,万世所共尊,天下所共传而有也。予于此本,特以其旧物而尤惜之。(泉本云:“吾少居汉东,年五十六时,于里人李尧辅家,见一弊筐,弃在壁角中,有故书数十册,因得韩文于其间,皆脱落无次序。吾略读之,爱其文辨而意深。当是时,学者方作时文,天下之人,无道韩文者。予亦将举进士,以觖禄利,未暇学也。遂求于李氏,而得之以归,补次成帙而藏之。数年始及第,遂官于洛,而得师鲁与之游,因出韩文而学之。自后天下学者,亦稍稍近古。吾家所藏书万卷,然独韩文最为旧物,君为吾爱惜之可也。”今按:泉州本,乃汪彦章所刻,此序独与诸本不同,不知何据。其所谓君者。又不知为何人也。今并存之,以俟知者。)

  【潮州韩文公庙碑】(苏文忠公)

  匹夫而为百世师,一言而为天下法,是皆有以参天地之化,关盛衰之运,其生也有自来,其逝也有所为矣。故申、吕自岳降,而傅说为列星,古今所传,不可诬也。孟子曰:“吾善养浩然之气。”是气也,寓于寻常之中,而塞乎天地之间。卒然遇之,则王公失其贵,晋、楚失其富,良、平失其智,贲、育失其勇,仪、秦失其辩。是孰使之然哉?其必有不依形而立,不恃力而行,不待生而存,不随死而亡者矣。故在天为星辰,在地为河岳,幽则为鬼神,而明则复为人。此理之常,无足怪者。自东汉以来,道丧文弊,异端并起,历唐贞观、开元之盛,辅以房、杜、姚、宋,而不能救。独韩文公起布衣,谈笑而麾之,天下靡然从公,复归于正,盖三百年于此矣。文起八代之衰,而道济天下之溺;忠犯人主之怒,而勇夺三军之帅。此岂非参天地,关盛衰,浩然而独存者乎?

  盖尝论天人之辨,以谓人无所不至,惟天不容伪;智可以欺王公,不可以欺豚鱼;力可以得天下,不可以得匹夫匹妇之心。故公之精诚,能开衡山之云,而不能回宪宗之惑;能驯鳄鱼之暴,而不能弭皇甫、李逢吉之谤;能信于南海之民,庙食百世,而不能使其身一日安于朝廷之上。盖其所能者,天也;其所不能者,人也。始潮人未知学,公命进士赵德为之师,自是潮之士,皆笃于文行,延及齐民,至于今,号称易治。信乎!孔子之言:“君子学道则爱人,而小人学道则易使也!”潮人之事公也,饮食必祭;水旱疾疫,凡有求,必祷焉。而庙在刺史公堂之后,民以出入为艰。前守欲请诸朝,作新庙,不果。元五年,朝散郎王君涤来守是邦,凡所以养士治民者,一以公为师。民既悦服,则出令曰:“愿新公庙者听。”民欢趋之。卜地于州城南七里,期年而庙成。或曰:“公去国万里,而谪于潮,不能一岁而归,没而有知,其不眷念于潮也审矣。”轼曰:“不然,公之神在天下者,如水之在地中,无所往而不在也。而潮人独信之深,思之至蒿凄怆,若或见之。譬如凿井得泉,而曰水专在是,岂理也哉?”

  元丰七年,诏封公昌黎伯,故榜曰:“昌黎伯韩文公之庙。”潮人请书其事于石,因为作诗以遗之,使歌以祀公。其词曰:

  公昔骑龙白云乡,手抉云汉分天章,天孙为织云锦裳。飘然乘风来帝旁,下与浊世扫秕糠,西游咸池略扶桑。草木衣被昭回光,追逐李杜参翱翔,汗流籍走且僵。灭没倒景不可望,作书诋佛讥君王,要观南海窥衡湘。历舜九疑吊英皇,祝融先驱海若藏,约束鲛鳄如驱羊。钧天无人帝悲伤,讴吟下招遣巫阳,暴牲鸡卜羞我觞。於粲荔丹与蕉黄,公不少留我涕滂,翩然被发下大荒。

  【韩昌黎集序】

  (朱子云:此集今世本多不同,惟近岁南安军所刊方崧卿校定本,号为精善。别有《举正》十卷,论其所以去取之意,又它本之所无也。然其去取多以祥符杭本、嘉蜀本及李、谢所据馆阁本为定,而尤尊馆阁本,虽有谬误,往往曲从,它本虽善,亦弃不录。至于《举正》,则又例多而词寡,览者或颇不能晓知。故今辄因其书,更为校定,悉考众本之同异,而一以文势义理及它书之可证验者决之。苟是矣,则虽民间近出小本不敢违,有所未安,则虽官本、古本、石本不敢信。又各详著其所以然者,以为《考异》十卷。庶几去取之未善者,览者得以参伍而笔削焉。方云:序只目为《昌黎先生集》,诸本亦多无文字者,今从之。后凡从方氏者不复论,所不同者乃著之。)

  门人李汉编。(蜀本作“朝议郎、行尚书屯田员外郎、史馆修撰、上柱国、赐绯鱼袋李汉编。”今本或有“并序”二字,非是。)

  文者,贯道之器也。不深于斯道,有至焉者不也?《易》繇爻象,(繇,音宙,占辞也。)《春秋》书事,《诗》咏歌,《书》、《礼》剔其伪,皆深矣乎。秦汉已前,其气浑然,迨乎司马迁、相如、董生、扬雄、刘向之徒,尤所谓杰然者也。至后汉、曹魏,气象萎{艹尔},司马氏已来,规范荡悉。谓《易》已下,为古文,剽掠潜窃为工耳,文与道蓁塞固然莫知也。

  先生生于大历戊申。幼孤,随兄播迁韶岭。兄卒,鞠于嫂氏,辛勤来归。(来或作求,非是。)自知读书为文,日记数千百言。比壮,经书通念晓析,酷排释氏,诸史百子,皆搜抉无隐。(或无皆字。)汗澜卓踔,ち泫澄深,(左太冲《吴都赋》云:泓澄ち[A15A],郭璞《江赋》云:“氵广<囗水>泫”。ち,于切。泫音玄,或作,非是。)诡然而蛟龙翔,蔚然而虎凤跃,锵然而韶钧鸣。(方从杭、蜀本作发。今按:二字两通,但作鸣则句响而字稳耳。故今定从诸本,而特著方本所从,以备参考,后皆仿此。)日光玉洁,周情孔思,千态万貌,卒泽于道德仁义,炳如也。洞视万古,愍恻当世,遂大拯颓风,教人自为。(《左氏》成公二年:“其自为谋也,则过矣。”为,下伪切。)时人始而惊,中而笑,且排先生益坚,终而翕然随以定。呜呼,先生于文,摧陷廓清之功,比于武事,(阁本作土,非是。)可谓雄伟不常者矣!(常,方从杭本作赏,云取《汉书》“功盖天下者不赏”之语。今按:不赏,乃蒯彻教韩信背叛之语。而唐太宗亦尝自言:“武德末年,实有功高不赏之惧。”施之于此,既不相似,且非臣子所宜言者,李亦未必敢取以为用也。当从诸本为正。)

  长庆四年冬,先生殁。门人陇西李汉(或无“陇西”二字。)辱知最厚且亲,遂收拾遗文,无所失坠。(《左传》、《国语》多用“失坠”字,或作“坠失”,或无失字者,皆非。)得赋四,古诗二百一十,联句十一,律诗一百六十,杂著六十五,书启序九十六,哀词祭文三十九,碑志七十六,笔砚《鳄鱼文》三,表状五十二,总七百,(或作七百一十六,或作七百三十八,方氏考其数皆不合,而姑从阁本、杭本。以为唐本旧如此,既非文义所系,今亦不能深考。)并目录合为四十一卷,目为《昌黎先生集》,传于代。又有注《论语》十卷,传学者;《顺宗实录》五卷,列于史书,不在集中。

  先生讳愈,字退之,官至吏部侍郎,余在国史本传。

  【叙说】

  宋景文公云:柳柳州为文,或取前人陈语用之,不及韩吏部卓然不丐于古,而一出诸己。

  苏明允上欧阳书云:《孟子》之文,语约而意深,不为刻斩绝之言,而其锋不可犯。韩子之文如长江大河,浑浩流转,鱼鼋蛟龙,万怪遑惑,而抑绝蔽掩,不使自露,而人望见其渊然之光,苍然之色,亦自畏避,不敢迫视。

  东坡云:杜诗、韩文、颜书、左史,皆集大成也。又云:唐之古文,自韩愈始。其后学韩而不至者为皇甫,学皇甫而不至者为孙樵。自樵以降,无足观矣。

  山谷《与王观复书》云:杜子美到夔州后诗,韩退之自潮州还朝后文章,皆不烦绳削而自合矣。又云:老杜作诗,退之作文,无一字无来处。盖后人读书少,故谓韩、杜自作此语耳。又《答洪驹父》云:诸文皆好,但少古人绳墨耳。可更熟读司马子长、韩退之文章。

  秦少游云:探道德之理,述性命之情,发天人之奥,明死生之变,此论理之文,如列御寇、庄周之作是也。别黑白阴阳,要其归宿,决其嫌疑,此论事之文,如苏秦、张仪之所作是也。考同异,次旧闻,不虚美,不隐恶,人以为实录,此叙事之文,如司马迁、班固之所作是也。原本山川,极命草木,比物属事,骇耳目,变心意,此托词之文,如屈原、宋玉之所作是也。钩庄、列之微,挟苏、张之辩,摭迁、固之实,猎屈、宋之英,本之以《诗》、《书》,折之以孔氏,此成体之文,如韩愈之所作是也。盖前之作者多矣,而莫有备于愈;后之作者亦多矣,而无以加于愈,故曰:总而论之,未有如韩愈者也。

  陈后山云:杜之诗法,韩之文法也。诗文各有体,韩以文为诗,杜以诗为文,故不工耳。

  李方叔云:东坡教人读《战国策》,学说利害;读贾谊、晁错、赵充国章疏,学论事;读《庄子》,学论理性。又须熟读《论语》、《孟子》、《檀弓》,要志趣正当;读韩、柳令记得数百篇,要知作文体面。

  【凡例】

  是集庆元间魏仲举刊《五百家注》,引洪兴祖、樊汝霖、孙汝听、韩醇、刘崧、祝充、蔡元定诸家注文,(洪《辨证》,樊《谱注》,孙、韩、刘《全解》,祝《音义》,蔡《补注》。)未免冗复,而方崧卿《举正》、朱子校本《考异》,却未附入,读者病之。今以朱子校本《考异》为主,而删取诸家要语附注其下,庶读是书者,开卷晓然。今举凡例于左。

  一,朱子《考异》凡例,见于《文集序》首,并仍其旧。

  一,阁、京、杭、蜀、石本异同,已见朱子《考异》凡例,今更加雠校,是正颇多,观者当自知之。

  一,注引经子史等事,则书于《考异》之上,释音则附其下。

  一,小圈下今按云云者,并是《考异》全文。

  一,注引经子史书传事为证者,则入。如集中有关系时政及公卿拜罢月日,更博采《新》、《旧史》、《唐登科记》附益之。

  一,旧注引某氏云者,今仿朱子《离骚集注》例,皆删去,惟《考异》下有纠方之缪者则存之,如《复志赋》“谁无施而有获”所辩之类是也。

  一,先儒议论有关系者,随所闻见增入,如《闵己赋》“固哲人之细事兮”,东坡《颜乐亭记》,尝有评议;《元和圣德诗》“婉婉弱子,赤立伛偻”,南轩所议之类是也。

  一,正文或有疑字,并依《考异》文从囗,如《蓝田县丞厅壁记》“再进再屈囗人”之类是也。

  一,皇朝庙讳,诸本多易本字,如“贞元”作“正元”之类,非临文不讳之义,徒失古意。今例:但空本字点画;若唐讳,如以“丙”为“景”,以“民”为“人”之类,却存古不改。

  一,《考异》于正文本字,或一字或二字并提起。今例:如本字在句未,即入注脚,不复重出句读中;或一两字各有《考异》,并总附于一句之下。

  【《韩集点勘》书后】

  近代吴中徐氏东雅堂,(堂主人徐时泰,万历中进士,历官工部郎中。后崇祯末,堂已易主,项宫詹煜居之。煜后以降流贼,名丽丹书,里人噪而焚其宅,堂遂毁于火。今仅存池塘遗迹而已。)刊韩集,用宋末廖莹中世纟采堂本。其注采建安魏仲举五百家注本为多,间有引他书者,仅十之三。复删节朱子单行《考异》,散入各条下,皆出莹中手也。莹中为贾似道馆客,事迹见《宋史·似道传》。其人乃粗涉文艺,全无学识者。其博采诸条,不特遴择失当,即文义亦多疏舛。阅者但取魏本及《考异》全文互勘,得失立辨矣。莹中之败,在德元年,则书出德前可知。徐氏刊此本,不著其由来,殆深鄙莹中为人,故削其氏名并开板岁月耶。今世纟采堂韩集与莹中所辑似道悦生堂禊帖,并为世所希有矣。廖为闽中著姓,世有眉寿,高曾多及见曾玄,故以世纟采名堂。朱子高第廖子晦,亦其裔也。至于莹中,遂以相门狎客,ㄨ其家声,而犹遵奉朱子之书。盖先世之绪言犹在,不敢忘渊源所自也。雍正丁未春日,长洲陈景云书。不敢忘渊源所自也。雍正丁未春日,长洲陈景云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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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前:●卷四十·表状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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