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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书卷五十二竇田灌韩传第二十二


  竇婴字王孙,孝文皇后从兄子也。父世观津人也。师古曰:“县名也,地理志属信都。观音工唤反。”喜宾客。师古曰:“喜,好也,音许吏反。”孝文时为吴相,病免。孝景即位,为詹事。帝弟梁孝王,母竇太后爱之。孝王朝,因燕昆弟饮。师古曰:“序家人昆弟之亲,不为君臣礼也。”是时上未立太子,酒酣,上从容曰:“千秋万岁后传王。”师古曰:“从音千庸反。”太后驩。婴引?酒进上曰:“天下者,高祖天下,父子相传,汉之约也,上何以得传梁王!”太后由此憎婴。婴亦薄其官,师古曰:“自嫌其官,轻薄之也。”因病免。太后除婴门籍,不得朝请。师古曰:“请音才性反。其下亦同。”孝景三年,吴楚反,上察宗室诸竇无如婴贤,师古曰:“宗室,帝之同姓亲也。诸竇,总谓帝外家也。以吴楚之难,故欲用内外之亲为将也。”召入见,固让谢,称病不足任。太后亦惭。於是上曰:“天下方有急,王孙寧可以让邪?”乃拜婴为大将军,赐金千斤。婴言爰盎、欒布诸名将贤士在家者进之。所赐金,陈廊廡下,师古曰:“廊,堂下周屋也。廡,门屋也,音侮。”军吏过,輒令财取为用,师古曰:“财与裁同,谓裁量而用之也。”金无入家者。婴守滎阳,监齐赵兵。七国破,封为魏其侯。游士宾客争归之。每朝议大事,条侯、魏其,列侯莫敢与亢礼。师古曰:“言特敬此二人也。”四年,立栗太子,师古曰:“栗姬之子,(敬)〔故〕曰栗太子。”以婴为傅。七年,栗太子废,婴争弗能得,谢病,屏居蓝田南山下师古曰:“屏,隐也。”数月,诸竇宾客辩士说,莫能来。梁人高遂乃说婴曰:“能富贵将军者,上也;能亲将军者,太后也。今将军傅太子,太子废,争不能拔,又不能死,自引谢病,拥赵女屏閒处而不朝,师古曰:“拥,抱也。閒处,犹言私处也。”袛加懟自明,扬主之过。师古曰:“衹,适也。懟,怨怒也。衹音支,其字从衣。懟音直类反。”有如两宫奭将军,师古曰:“两宫,太后及帝也。奭,怒貌也,音赫。”则妻子无类矣。”师古曰:“言被诛戮无遗类也。”婴然之,乃起,朝请如故。桃侯免相,服虔曰:“刘舍也。”竇太后数言魏其。景帝曰:“太后岂以臣有爱相魏其者?师古曰:“爱犹惜也。”魏其沾沾自喜耳,多易,张晏曰:“沾沾,言自整顿也。多易,多轻薄之行也。或曰,沾音瞻。”师古曰:“沾沾,轻薄也,或音他兼反,今俗言薄沾沾。喜音许吏反。易音弋豉反。”难以为相持重。”遂不用,用建陵侯卫綰为丞相。田蚡,孝景王皇后同母弟也,生长陵。竇婴已为大将军,方盛,蚡为诸曹郎,未贵,往来侍酒婴所,跪起如子姓。师古曰:“姓,生也,言同子礼,若己所生。”及孝景晚节,蚡益贵幸,师古曰:“晚节,犹言末时也。”为中大夫。辩有口,学盘盂诸书,应劭曰:“黄帝史孔甲所作也,凡二十九篇,书盘盂中,所以为法戒也。诸书,诸子之书也。”孟康曰:“孔甲盘盂二十六篇,杂家书,兼儒墨名法者也。”晋灼曰:“案艺文志,孟说是也。”王皇后贤之。孝景崩,武帝初即位,蚡以舅封为武安侯,弟胜为周阳侯。

  蚡新用事,卑下宾客,师古曰:“下音胡稼反。”进名士家居者贵之,晋灼曰:“滞在里巷未仕者。”欲以倾诸将相。师古曰:“倾谓?越而胜之也。”上所填抚,多蚡宾客计策。如淳曰:“多荐名士,名士得进为帝画计策也。”师古曰:“填音竹刃反。”会丞相綰病免,上议置丞相、太尉。藉福说蚡曰:“魏其侯贵久矣,素天下士归之。今将军初兴,未如,即上以将军为相,必让魏其。魏其为相,将军必为太尉。太尉、相尊等耳,师古曰:“言其尊贵同一等也。”有让贤名。”蚡乃微言太后风上,师古曰:“风读曰讽。”於是乃以婴为丞相,蚡为太尉。藉福贺婴,因弔曰:“君侯资性喜善疾恶,师古曰:“喜,好也,音许吏反。”方今善人誉君侯,故至丞相;然恶人众,亦且毁君侯。君侯能兼容,则幸久;师古曰:“兼容,谓不嫉恶人令其怨也。”不能,今以毁去矣。”婴不听。婴、蚡俱好儒术,推轂赵綰为御史大夫,王臧为郎中令。师古曰:“推轂,谓升荐之,若转车轂之为也。”迎鲁申公,欲设明堂,令列侯就国,除关,服虔曰:“除关禁也。”以礼为服制,师古曰:“谓丧服之制也。”以兴太平。举謫诸竇宗室无行者,除其属藉。诸外家为列侯,列侯多尚公主,皆不欲就国,以故毁日至竇太后。太后好黄老言,而婴、蚡、赵綰等务隆推儒术,贬道家言,是以竇太后滋不说。师古曰:“滋,益也。说读曰悦。”二年,御史大夫赵綰请毋奏事东宫。竇太后大怒,曰:“此欲復为新垣平邪!”乃罢逐赵綰、王臧,而免丞相婴、太尉蚡,以柏至侯许昌为丞相,武彊侯庄青翟为御史大夫。婴、蚡以侯家居。蚡虽不任职,以王太后故亲幸,数言事,多效,师古曰:“效谓见听用。”士吏趋势利者皆去婴而归蚡。蚡日益横。师古曰:“横,恣也,音胡孟反。”六年,竇太后崩,丞相昌、御史大夫青翟坐丧事不办,免。上以蚡为丞相,大司农韩安国为御史大夫。天下士郡诸侯愈益附蚡。师古曰:“郡及诸侯也,犹言郡国耳。”蚡为人貌侵,生贵甚。服虔曰:“侵,短小也。”师古曰:“生贵,谓自尊高示贵宠也。”又以为诸侯王多长,张晏曰:“多长年。”上初即位,富於春秋,师古曰:“谓年幼也。齿歷方久,故云富於春秋也。”蚡以肺附为相,师古曰:“旧解云肺附,如肝肺之相附著也。一说,肺,斫木札也,喻其轻薄附著大材也。”非痛折节以礼屈之,天下不肃。师古曰:“痛犹甚也。言以尊贵临之,皆令其屈节而下己也。”当是时,丞相入奏事,语移日,所言皆听。荐人或起家至二千石,权移主上。上乃曰:“君除吏尽未?吾亦欲除吏。”师古曰:“凡言除者,除去故官就新官。”尝请考工地益宅,上怒曰:“遂取武库!”是后乃退。师古曰:“考工,少府之属官也,主作器械。上责其此请,故谓之曰:‘何不遂取武库!’蚡乃退也。”召客饮,坐其兄盖侯北乡,自坐东乡,师古曰:“自处尊位也。乡读皆曰嚮。”以为汉相尊,不可以兄故私橈。师古曰:“橈,曲也,音女教反。”由此滋骄,师古曰:“滋,益也。”治宅甲诸第,师古曰:“言为诸第之(长)〔最〕也。以甲乙之次,言甲则为上矣。”田园极膏腴,师古曰:“膏腴,谓肥厚之处。”市买郡县器物相属於道。师古曰:“属,逮及也,音之欲反。”前堂罗鐘鼓,立曲旃;如淳曰:“旃,旗之名也,通帛曰旃。曲旃,僭也。”苏林曰:“礼,大夫建旃。曲,柄上曲也。”师古曰:“苏说是也。许慎云‘旃,旗曲柄也,所以旃表士众’也。”后房妇女以百数。诸奏珍物狗马玩好,不可胜数。师古曰:“奏,进也。”而婴失竇太后,益疏不用,无势,诸公稍自引而怠(?)〔驁〕,师古曰:“(?)〔驁〕与傲同。”唯灌夫独否。故婴墨墨不得意,而厚遇夫也。灌夫字仲孺,潁阴人也。父张孟,(常)〔尝〕为潁阴侯灌婴舍人,得幸,因进之,师古曰:“进,荐也。婴荐孟也。”至二千石,故蒙灌氏姓为灌孟。师古曰:“蒙,冒也。”吴楚反时,潁阴侯灌婴为将军,属太尉,师古曰:“时潁阴侯是灌婴之子,名何,转写误为婴耳。”请孟为校尉。夫以千人与父俱。孟康曰:“官主千人,如候司马也。”孟年老,潁阴侯彊请之,鬱鬱不得意,故战常陷坚,遂死吴军中。汉法,父子俱,有死事,得与丧归。夫不肯随丧归,奋曰:“愿取吴王若将军头以报父仇。”张晏曰:“自奋厉也。”於是夫被甲持戟,募军中壮士所善愿从数十人。师古曰:“所善,素与己善者。”及出壁门,莫敢前。独两人及从奴十餘骑驰入吴军,至戏下,师古曰:“戏,大将之旗也,读与麾同,又音许宜反。”所杀伤数十人。不得前,復还走汉壁,师古曰:“走,趣嚮也,音奏。”亡其奴,独与一骑归。夫身中大创十餘,适有万金良药,故得无死。师古曰:“万金者,言其价贵也。金字或作全,言得之者必生全也。”创少瘳,师古曰:“瘳,差也,音丑流反。”又復请将军曰:“吾益知吴壁曲折,请復往。”师古曰:“曲折,犹言委曲也。”将军壮而义之,恐亡夫,乃言太尉,太尉召固止之。吴军(败)〔破〕,夫以此名闻天下。潁阴侯言夫,夫为郎中将。数岁,坐法去。家居长安中,诸公莫不称,由是復为代相。

  武帝即位,以为淮阳天下郊,劲兵处,师古曰:“郊谓四交辐凑,而兵又劲彊。”故徙夫为淮阳太守。入为太僕。二年,夫与长乐卫尉竇甫饮,轻重不得,晋灼曰:“饮酒轻重不得其平也。”师古曰:“礼数之轻重也。”夫醉,搏甫。师古曰:“搏,以手击之。”甫,竇太后昆弟。上恐太后诛夫,徙夫为燕相。数岁,坐法免,家居长安。夫为人刚直,使酒,师古曰:“使酒,因酒而使气也。”不好面諛。贵戚诸势在己之右,欲必陵之;士在己左,愈贫贱,尤益礼敬,与钧。师古曰:“右,尊也。左,卑也。钧,等也。”稠人广众,荐宠下辈。师古曰:“稠,多也。下辈,下等之人也。每於人众之中故宠荐也。”士亦以此多之。师古曰:“多犹重之。”夫不好文学,喜任侠,已然诺。师古曰:“已,必也。谓一言许人,必信之也。喜音许吏反。”诸所与交通,无非豪桀大猾。家累数千万,食客日数十百人。师古曰:“或八九十,或百人也。”波池田园,宗族宾客为权利,师古曰:“波读曰陂。”横潁川。师古曰:“横音胡孟反。其下亦同。”潁川儿歌之曰:“潁水清,灌氏寧;潁水浊,灌氏族。”师古曰:“深怨嫉之,故为此言也。”夫家居,卿相侍中宾客益衰。师古曰:“以夫居家,而卿相侍中素为夫之宾客者,渐以衰退不復往也。”及竇婴失势,亦欲倚夫引绳排根生平慕之后弃者。苏林曰:“二人相倚,引绳直排根宾客去之者,不与交通也。”孟康曰:“根者,根格,引绳以弹排摈根格之也。”师古曰:“孟说近也。根音下恩反。格音下各反。言婴与夫共相提挈,有人生平慕婴、夫,后见其失职而颇慢弛,如此者,共排退之,不復与交。譬如相对挽绳而根格之也。今吴楚俗犹谓牵引前却为根格也。”夫亦得婴通列侯宗室为名高。两人相为引重,张晏曰:“相荐达为声势也。”师古曰:“相牵引而致於尊重也。为音于偽反。”其游如父子然,相得驩甚,无厌,恨相知之晚。夫尝有服,师古曰:“谓丧服也。”过丞相蚡。蚡从容曰:师古曰:“从音千容反。”“吾欲与仲孺过魏其侯,会仲孺有服。”夫曰:“将军乃肯幸临况魏其侯,师古曰:“况,赐也。”夫安敢以服为解!师古曰:“解谓辞之也,若今言分疏矣。”请语魏其具,师古曰:“具,办具酒食。”将军旦日蚤临。”师古曰:“旦日,明旦也。蚤,古早字。”蚡许诺。夫以语婴。婴与夫人益巿牛酒,师古曰:“益,多也。”夜洒埽张具至旦。师古曰:“洒音洒,又音所寄反。”平明,令门下候司。至日中,蚡不来。婴谓夫曰:“丞相岂忘之哉?”夫不懌,师古曰:“懌,悦也。”曰:“夫以服请,不宜。”师古曰:“不当忘也。”乃驾,自往迎蚡。蚡特前戏许夫,师古曰:“特,但也。”殊无意往。夫至门,蚡尚卧也。於是夫见,曰:“将军昨日幸许过魏其,魏其夫妻治具,至今未敢尝食。”蚡悟,谢曰:“吾醉,忘与仲孺言。”乃驾往。往又徐行,夫愈益怒。及饮酒酣,夫起舞属蚡,师古曰:“属,付也,犹今之舞讫相劝也。属音之欲反。”蚡不起。夫徙坐,语侵之。师古曰:“徙坐,谓移就其坐也。”婴乃扶夫去,谢蚡。蚡卒饮至夜,极驩而去。后蚡使藉福请婴城南田,婴大望曰:师古曰:“望,怨也。”“老僕虽弃,将军虽贵,寧可以势相夺乎!”不许。夫闻,怒骂福。福恶两人有隙,乃谩好谢蚡师古曰:“谩犹诡也,诈为好言也。谩读与慢同,又音莫连反。”曰:“魏其老且死,易忍,且待之。”已而蚡闻婴、夫实怒不予,亦怒曰:“魏其子尝杀人,蚡活之。蚡事魏其无所不可,爱数顷田?且灌夫何与也?师古曰:“与读曰预。预,干也。”吾不敢復求田。”由此大怒。元光四年春,蚡言灌夫家在潁川,横甚,民苦之。请案之。上曰:“此丞相事,何请?”夫亦持蚡阴事,为姦利,受淮南王金与语言。宾客居间,遂已,俱解。师古曰:“两家宾客处於中间和解之。”夏,蚡取燕王女为夫人,师古曰:“燕王泽之子康王嘉女。”太后詔召列侯宗室皆往贺。婴过夫,欲与俱。夫谢曰:“夫数以酒失过丞相,师古曰:“言因酒有失,得罪过於丞相。”丞相今者又与夫有隙。”婴曰:“事已解。”彊与俱。酒酣,蚡起为寿,坐皆避席伏。已婴为寿,独故人避席,餘半膝席。苏林曰:“下席而膝半在席上也。”如淳曰:“以膝跪席上也。”师古曰:“如说是也。”夫行酒,至蚡,蚡膝席曰:“不能满觴。”夫怒,因嘻笑曰:“将军贵人也,毕之!”张晏曰:“行酒过之为已毕。”如淳曰:“言虽贵,且当尽酒,以其势劫之也。”师古曰:“如说近之。言将军虽贵人也,请尽此觴。嘻,强笑也,音许其反。”时蚡不肯。师古曰:“不为尽也。”行酒次至临汝侯灌贤,贤方与程不识耳语,师古曰:“附耳小语也。”又不避席。夫无所发怒,乃骂贤曰:“平生毁程不识不直一钱,今日长者为寿,乃效女曹儿呫囁耳语!”师古曰:“女曹儿犹言儿女辈也。呫音昌涉反。囁音人涉反。”蚡谓夫曰:“程、李俱东西宫卫尉,孟康曰:“李广为东宫,程不识为西宫。”今众辱程将军,仲孺独不为李将军地乎?”苏林曰:“不为李将军除道地邪?”如淳曰:“二人同号比尊,今辱一人,不当为毁广邪?”师古曰:“如说近之。言既毁程,令广何地自安处。”夫曰:“今日斩头穴匈,何知程、李!”晋灼曰:“斩头见刺,犹不止也。”坐乃起更衣,师古曰:“坐谓坐上之人也。更,改也。凡久坐者,皆起更衣,以其寒暖或变也。”稍稍去。婴去,戏夫。晋灼曰:“戏,古麾字也。”师古曰:“招麾之令出也。汉书多以戏为麾字。”夫出,蚡遂怒曰:“此吾骄灌夫罪也。”乃令骑留夫,师古曰:“骑谓常从之骑也。”夫不得出。藉福起为谢,案夫项令谢。师古曰:“使其拜也。”夫愈怒,不肯顺。蚡乃戏骑缚夫师古曰:“戏读亦曰麾。谓指麾命之而令收缚夫也。”置传舍,师古曰:“传舍,解在酈食其传。”召长史曰:“今日召宗室,有詔。”师古曰:“长史,丞相长史也。召宗室,谓请召之为客也。”劾灌夫骂坐不敬,师古曰:“於大坐中骂詈,(不为)〔为不〕敬。”繫居室。师古曰:“居室,署名也,属少府。其后改名曰保宫。”遂其前事,师古曰:“遂,竟也。”遣吏分曹逐捕诸灌氏支属,皆得弃巿罪。婴愧,为资使宾客请,莫能解。如淳曰:“为出资费,使人为夫请罪也。”师古曰:“如说非也。为资,为其资地耳,非财物也。为读如本字。”蚡吏皆为耳目,诸灌氏皆亡匿,夫繫,遂不得告言蚡阴事。婴锐为救夫,婴夫人諫曰:“灌将军得罪丞相,与太后家迕,师古曰:“相逆迕也。迕音悟。”寧可救邪?”婴曰:“侯自我得之,自我捐之,无所恨。师古曰:“言不过失爵耳。”且终不令灌仲孺独死,婴独生。”乃匿其家,窃出上书。师古曰:“匿,避也。不令家人知之,恐其又止諫也。”立召入,具告言灌夫醉饱事,不足诛。上然之,赐婴食,曰:“东朝廷辩之。”如淳曰:“东朝,太后朝也。”张晏曰:“会公卿大夫东朝,共理而分别也。”婴东朝,盛推夫善,言其醉饱得过,乃丞相以它事诬罪之。蚡盛毁夫所为横恣,罪逆不道。婴度无可奈何,师古曰:“度音徒各反。”因言蚡短。蚡曰:“天下幸而安乐无事,蚡得为(胏)〔肺〕附,所好音乐狗马田宅,所爱倡优巧匠之属,师古曰:“倡,乐人也。优,谐戏者也。”不如魏其、灌夫日夜招聚天下豪桀壮士与论议,腹诽而心谤,卬视天,俛画地,张晏曰:“视天,占三光也。画地,知分野所在也。念欲作反事也。”师古曰:“卬读曰仰。”辟睨两宫间,张晏曰:“占太后与帝吉凶之期也。”师古曰:“辟睨,傍视也。辟音普计反,字本作。睨音吾计反。”幸天下有变,而欲有大功。张晏曰:“幸有反者,当为将立大功也。”臣瓚曰:“天下有变,谓因国家变难之际得立大功也。”师古曰:“瓚说是。”臣乃不如魏其等所为。”上问朝臣:“两人孰是?”御史大夫韩安国曰:“魏其言灌夫父死事,身荷戟驰不测之吴军,师古曰:“荷,负也。不测,言其彊盛也。荷音何。”身被数十创,名冠三军,此天下壮士,非有大恶,争柸酒,不足引它过以诛也。魏其言是。丞相亦言灌夫通姦猾,侵细民,家累巨万,横恣潁川,輘轢宗室,侵犯骨肉,师古曰:“輘轢,谓蹈践之也。輘音凌,轢音郎击反。”此所谓‘支大於干,脛大於股,不折必披’。师古曰:“披音丕靡反。”丞相言亦是。唯明主裁之。”主爵都尉汲黯是魏其。内史郑当时是魏其,后不坚。餘皆莫敢对。上怒内史曰:“公平生数言魏其、武安长短,今日廷论,局趣效辕下驹,应劭曰:“驹者,驾著辕下。局趣,小之貌也。”张晏曰:“俛头於车辕下,随母而已。”师古曰:“张说非也。驾车不以牝马。小雅皇皇者华之诗曰‘我马维驹’,非随母也。”吾并斩若属矣!”师古曰:“若,汝也。”即罢起入,上食太后。太后亦已使人候司,具以语太后。太后怒,不食,曰:“我在也,而人皆藉吾弟,晋灼曰:“藉,蹈也。”令我百岁后,皆鱼肉之乎!师古曰:“以比鱼肉而食噉也。”且帝寧能为石人邪!师古曰:“言徒有人形耳,不知好恶也。一曰,石人者,谓常存不死也。”此特帝在,即录录,师古曰:“录录,言循众也。”设百岁后,是属寧有可信者乎?”师古曰:“设犹脱也。”上谢曰:“俱外家,故廷辨之。师古曰:“婴,景帝从舅子。蚡,太后同母弟。故言俱外家。”不然,此一狱吏所决耳。”是时郎中令石建为上分别言两人。蚡已罢朝,出止车门,召御史大夫安国载,师古曰:“韩安国也。载谓共乘车。”怒曰:“与长孺共一秃翁,何为首鼠两端?”服虔曰:“秃翁,言婴无官位版授也。首鼠,一前一却也。”张晏曰:“婴年老,又嗜酒,头秃,言当共治一秃翁也。”师古曰:“服说是也。”安国良久谓蚡曰:“君何不自喜!师古曰:“何不自谦逊为可喜之事也。喜音许吏反。”夫魏其毁君,君当免冠解印綬归,师古曰:“归印綬於天子也。”曰‘臣以(胏)〔肺〕附幸得待罪,固非其任,魏其言皆是。’如此,上必多君有让,师古曰:“多犹重也。”不废君。魏其必媿,杜门齰舌自杀。师古曰:“杜,塞也。齰,啮也,音仕客反。”今人毁君,君亦毁之,譬如贾竖女子争言,何其无大体也!”蚡谢曰:“争时急,不知出此。”於是上使御史簿责婴师古曰:“簿责,以文簿一一责之也。簿音步户反。”所言灌夫颇不讎,晋灼曰:“讎,当也。”劾繫都司空。师古曰:“都司空,宗正属官也,见百官公卿表。”孝景时,婴尝受遗詔,曰“事有不便,以便宜论上。”师古曰:“论说其事而上於天子。”及繫,灌夫罪至族,事日急,诸公莫敢復明言於上。婴乃使昆弟子上书言之,幸得召见。师古曰:“幸,冀也。”书奏,案尚书,大行无遗詔。如淳曰:“大行,主诸侯官也。”师古曰:“此说非也。大行,景帝大行也。尚书之中无此大行遗詔也。”詔书独臧婴家,婴家丞封。孟康曰:“以家丞印封遗詔也。”乃劾婴矫先帝詔害,罪当弃市。郑氏曰:“矫詔有害不害也。”五年十月,悉论灌夫支属。婴良久乃闻有劾,即阳病痱,不食欲死。师古曰:“痱,风疾也,音肥。”或闻上无意杀婴,復食,治病,议定不死矣。乃有飞语为恶言闻上,张晏曰:“蚡为作飞扬诽谤之语也。”臣瓚曰:“无根而至也。”故以十二月晦论弃市渭城。张晏曰:“著日月者,见春垂至,恐遇赦赎之。”春,蚡疾,一身尽痛,若有击者,謼服谢罪。晋灼曰:“服音瓝。关西俗谓得杖呼及小儿啼呼为呼瓝。或言蚡号呼谢服罪也。”师古曰:“两说皆通。謼,古呼字也。若谓啼为謼服,则謼音火交反,服音平卓反。”上使视鬼者瞻之,曰:“魏其侯与灌夫共守,笞欲杀之。”竟死。子恬嗣,元朔中有罪免。后淮南王安谋反,觉。始安入朝时,蚡为太尉,迎安霸上,谓安曰:“上未有太子,大王最贤,高祖孙,即(公)〔宫〕车晏驾,非大王立,尚谁立哉?”师古曰:“言大王尚不得立,当谁立也?”淮南王大喜,厚遗金钱财物。上自婴、夫事时不直蚡,特为太后故。及闻淮南事,上曰:“使武安侯在者,族矣。”师古曰:“言其赖自死。”韩安国字长孺,梁成安人也,后徙睢阳。尝受韩子、杂说邹田生所。师古曰:“田生,邹县人。”事梁孝王,为中大夫。吴楚反时,孝王使安国及张羽为将,扞吴兵於东界。张羽力战,安国持重,以故吴不能过梁。吴楚破,安国、张羽名由此显梁。梁王以至亲故,得自置相、二千石,出入游戏,僭於天子。师古曰:“僭,拟也。”天子闻之,心不善。太后知帝弗善,乃怒梁使者,弗见,案责王所为。安国为梁使,见大长公主而泣如淳曰:“大长公主,景帝姊也。”曰:“何梁王为人子之孝,为人臣之忠,而太后曾不省也?师古曰:“省,视也。”夫前日吴、楚、齐、赵七国反,自关以东皆合从而西嚮,师古曰:“从音子容反。”唯梁最亲,为限难。梁王念太后、帝在中,师古曰:“中,关中也。一说谓京师为中,犹言中国也。”而诸侯扰乱,壹言泣数行而下,跪送臣等六人将兵击却吴楚,吴楚以故兵不敢西,而卒破亡,梁之力也。今太后以小苛礼责望梁王。师古曰:“苛,细也。”梁王父兄皆帝王,而所见者大,故出称?,入言警,师古曰:“?,止行人也。警,令戒肃也。天子出入皆备此仪。而今云出称警入言?者,互举之耳。”车旗皆帝所赐,即以嫮鄙小县,服虔曰:“嫮,夸奼也。”晋灼曰:“嫮音坼嫮之嫮。”邓展曰:“嫮,好也。自以车服之好曜边鄙之邑也。”师古曰:“服说、晋音是也。鄙,小县,言在外鄙之小县也。”驱驰国中,欲夸诸侯,令天下知太后、帝爱之也。今梁使来,輒案责之,梁王恐,日夜涕泣思慕,不知所为。何梁王之忠孝而太后不卹也?”长公主具以告太后,太后喜曰:“为帝言之。”言之,帝心乃解,而免冠谢太后曰:“兄弟不能相教,乃为太后遗忧。”悉见梁使,厚赐之。其后,梁王益亲驩。太后、长公主更赐安国直千餘金。师古曰:“更音工衡反。”由此显,结於汉。其后,安国坐法抵罪,蒙师古曰:“蒙,梁国之县也。”狱吏田甲辱安国。安国曰:“死灰独不復然乎?”甲曰:“然即溺之。”师古曰:“溺读曰尿。”居无几,梁内史缺,师古曰:“无几,未多时也。几音居岂反。”汉使使者拜安国为梁内史,起(徙)〔徒〕中为二千石。田甲亡。安国曰:“甲不就官,我灭而宗。”(四)甲肉袒谢,安国笑曰:“公等足与治乎?”师古曰:“而,汝也。”师古曰:“治谓当敌也,今人犹云对治。治音丈吏反。一曰,不足绳治也。治读如本字。”卒善遇之。内史之缺也,王新得齐人公孙诡,说之,师古曰:“说读曰悦。”欲请为内史。竇太后(所)〔闻〕,乃詔王以安国为内史。公孙诡、羊胜说王求为帝太子及益地事,恐汉大臣不听,乃阴使人刺汉用事谋臣。及杀故吴相爰盎,景帝遂闻诡、胜等计画,乃遣使捕诡、胜,必得。师古曰:“必令得之。”汉使十辈至梁,相以下举国大索,师古曰:“索,搜也,音山客反。”月餘弗得。安国闻诡、胜匿王所,乃入见王而泣曰:“主辱者臣死。大王无良臣,故纷纷至此。今胜、诡不得,请辞赐死。”王曰:“何至此?”安国泣数行下,曰:“大王自度於皇帝,孰与太上皇之与高帝及皇帝与临江王亲?”师古曰:“孰与,犹言何如也。”王曰:“弗如也。”安国曰:“夫太上皇、临江亲父子间,然高帝曰‘提三尺取天下者朕也’,师古曰:“三尺,谓剑也。”故太上终不得制事,居于櫟阳。临江,适长太子,师古曰:“适读曰嫡。”以一言过,废王临江;师古曰:“景帝尝属诸姬子,太子母栗姬言不逊,由是废太子,栗姬忧死也。”用宫垣事,卒自杀中尉府。张晏曰:“以侵堧垣徵,自杀也。”何则?治天下终不用私乱公。语曰:‘虽有亲父,安知不为虎?虽有亲兄,安知不为狼?’师古曰:“言其恩爱不可必保也。”今大王列在诸侯,訹邪臣浮说,师古曰:“訹,诱也,音戍。”犯上禁,橈明法。师古曰:“橈,曲也,音女教反。”天子以太后故,不忍致法於大王。太后日夜涕泣,幸大王自改,大王终不觉寤。有如太后宫车即晏驾,大王尚谁攀乎?”语未卒,王泣数行而下,谢安国曰:“吾今出之。”即日诡、胜自杀。汉使还报,梁事皆得释,师古曰:“释,解也。”安国力也。景帝、太后益重安国。孝王薨,共王即位,师古曰:“共读曰恭。”安国坐法失官,家居。武帝即位,武安侯田蚡为太尉,亲贵用事。安国以五百金遗蚡,蚡言安国太后,上素闻安国贤,即召以为北地都尉,迁为太司农。闽、东越相攻,遣安国、大行王恢将兵。未至越,越杀其王降,汉兵亦罢。其年,田蚡为丞相,安国为御史大夫。匈奴来请和亲,上下其议。师古曰:“下音胡亚反。”大行王恢,燕人,数为边吏,习胡事,议曰:“汉与匈奴和亲,率不过数岁即背约。不如勿许,举兵击之。”安国曰:“千里而战,即兵不获利。今匈奴负戎马足,怀鸟兽心,师古曰:“负,恃也。”迁徙鸟集,难得而制。得其地不足为广,有其众不足为彊,自上古弗属。师古曰:“不内属於中国。”汉数千里争利,则人马罢,师古曰:“罢读曰疲。”虏以全制其敝,势必危殆。臣故以为不如和亲。”群臣议多附安国,於是上许和亲。明年,雁门马邑豪聂壹张晏曰:“豪犹帅也。”因大行王恢言:“匈奴初和亲,亲信边,可诱以利致之,伏兵袭击,必破之道也。”上乃召问公卿曰:“朕饰子女以配单于,币帛文锦,赂之甚厚。单于待命加嫚,侵盗无已,边竟数惊,朕甚閔之。师古曰:“竟读曰境。其下亦同。”今欲举兵攻之,何如?”大行恢对曰:“陛下虽未言,臣固愿效之。师古曰:“效,致也,致其计。”臣闻全代之时,服虔曰:“代未分之时也。”李奇曰:“六国之时全代为一国,尚能以击匈奴,况今加以汉之大乎!”北有彊胡之敌,内连中国之兵,然尚得养老长幼,种树以时,仓廩常实,师古曰:“树,殖也。”匈奴不轻侵也。今以陛下之威,海内为一,天下同任,如淳曰:“任,事也。”又遣子弟乘边守塞,师古曰:“乘,登也。登其城而备守也。”转粟輓输,以为之备,师古曰:“輓,引车也,音晚。”然匈奴侵盗不已者,无它,以不恐之故耳。师古曰:“不示威令恐惧也。”臣窃以为击之便。”御史大夫安国曰:“不然。臣闻高皇帝尝围於平城,匈奴至者投鞍高如城者数所。师古曰:“解脱其马,示闲暇也。投积其鞍,若营垒也。”平城之飢,七日不食,天下歌之,及解围反位,而无忿怒之心。夫圣人以天下为度者也,师古曰:“言当随天下人心而宽大其度量也。”不以己私怒伤天下之功,故乃遣刘敬奉金千斤,以结和亲,至今为五世利。孝文皇帝又尝壹拥天下之精兵聚之广武常谿,张晏曰:“广武,雁门县。常谿,谿名。”然终无尺寸之功,而天下黔首无不忧者。孝文寤於兵之不可宿,师古曰:“宿,久留也。”故復合和亲之约。此二圣之跡,足以为效矣。臣窃以为勿击便。”恢曰:“不然。臣闻五帝不相袭礼,三王不相復乐,师古曰:“袭,因也。復,重也。復音扶目反。”非故相反也,各因世宜也。且高帝身被坚执锐,蒙雾露,沐霜雪,行几十年,师古曰:“几,近也,音鉅依反。”所以不报平城之怨者,非力不能,所以休天下之心也。今边竟数惊,士卒伤死,中国槥车相望,师古曰:“槥,小棺也。从军死者以槥送致其丧,载槥之车相望於道,言其多也。槥音卫。”此仁人之所隐也。张晏曰:“隐,痛也。”臣故曰击之便。”安国曰:“不然。臣闻利不十者不易业,功不百者不变常,是以古之人君谋事必就祖,发政占古语,重作事也。师古曰:“祖,祖庙也。占,问也。重犹难之也。”且自三代之盛,夷狄不与正朔服色,师古曰:“与读曰豫。”非威不能制,彊弗能服也,以为远方绝地不牧之民,不足烦中国也。师古曰:“不牧,谓不可牧养也。”且匈奴,轻疾悍亟之兵也,师古曰:“悍,勇也。亟,急也,音居力反。”至如猋风,去如收电,师古曰:“猋,疾风也,音必遥反。”畜牧为业,弧弓射猎,师古曰:“以木曰弧,以角曰弓。”逐兽随草,居处无常,难得而制。今使边郡久废耕织,以支胡之常事,其势不相权也。师古曰:“轻重不等也。”臣故曰勿击便。”恢曰:“不然。臣闻凤鸟乘於风,圣人因於时。昔秦繆公都雍,师古曰:“繆读与穆同。”地方三百里,知时宜之变,攻取西戎,辟地千里,并国十四,师古曰:“辟读曰闢。次下亦同。”陇西、北地是也。及后蒙恬为秦侵胡,辟数千里,以河为竟,师古曰:“竟读曰境。”累石为城,树榆为塞,如淳曰:“塞上种榆也。”匈奴不敢饮马於河,置烽?然后敢牧马。师古曰:“?,古燧字。”夫匈奴独可以威服,不可以仁畜也。今以中国之盛,万倍之资,遣百分之一以攻匈奴,譬犹以彊弩射且溃之痈也,必不留行矣。师古曰:“留,止也。言无所碍也。”若是,则北发月氏可得而臣也。师古曰:“发犹徵召也。言威声之盛,北自月支以来皆可徵召而为臣也。氏读曰支。”臣故曰击之便。”安国曰:“不然。臣闻用兵者以饱待饥,正治以待其乱,定舍以待其劳。师古曰:“舍,止息也。”故接兵覆众,伐国堕城,师古曰:“覆,败也。堕,毁也。言兵与敌接则败其众,所伐之国则毁其城也。覆音芳目反。堕音火规反。”常坐而役敌国,此圣人之兵也。且臣闻之,冲风之衰,不能起毛羽;师古曰:“冲风,疾风之冲突者也。”彊弩之末,力不能入鲁縞。师古曰:“縞,素也,曲阜之地,俗善作之,尤为轻细,故以取喻也。”夫盛之有衰,犹朝之必莫也。今将卷甲轻举,深入长敺,难以为功;师古曰:“敺与驱同。”从行则迫胁,衡行则中绝,师古曰:“从音子容反。衡犹横也。”疾则粮乏,徐则后利,师古曰:“后利,谓不及於利。”不至千里,人马乏食。兵法曰:‘遗人获也。’师古曰:“言以军遗敌人,令其虏获也。遗音弋季反。”意者有它繆巧可以禽之,则臣不知也;不然,则未见深入之利也。臣故曰勿击便。”恢曰:“不然。夫草木遭霜者不可以风过,师古曰:“言易零落。”清水明镜不可以形逃,师古曰:“言美恶皆见。”通方之士,不可以文乱。师古曰:“方,道也。”今臣言击之者,固非发而深入也,将顺因单于之欲,诱而致之边,吾选梟骑或绝其后,单于可禽,百全必取。”上曰:“善。”乃从恢议。阴使聂壹为间,师古曰:“间音居莧反。”亡入匈奴,谓单于曰:“吾能斩马邑令丞,以城降,财物可尽得。”单于爱信,以为然而许之。聂壹乃诈斩死罪囚,县其头马邑城下,视单于使者为信,师古曰:“视读曰示。”曰:“马邑长吏已死,可急来。”於是单于穿塞,将十万骑入武州塞。师古曰:“在雁门。”当是时,汉伏兵车骑材官三十餘万,匿马邑旁谷中。卫尉李广为驍骑将军,太僕公孙贺为轻车将军,大行王恢为将屯将军,太中大夫李息为材官将军。御史大夫安国为护军将军,诸将皆属。约单于入马邑纵兵。王恢、李息别从代主击輜重。师古曰:“輜,衣车也。重谓载重物车也。故行者之资,总曰輜重。重音直用反。”於是单于入塞,未至马邑百餘里,觉之,还去。语在匈奴传。塞下传言单于已去,汉兵追至塞,度弗及,师古曰:“度,音徒各反。”王恢等皆罢兵。上怒恢不出击单于輜重也,恢曰:“始约为入马邑城,兵与单于接,而臣击其輜重,可得利。今单于不至而还,臣以三万人众不敌,祗取辱。师古曰:“祗,适也,音支。”固知还而斩,然完陛下士三万人。”於是下恢廷尉,廷尉当恢逗橈,当斩。服虔曰:“逗音企。”应劭曰:“逗,曲行避敌也,橈,顾望也,军法语也。”苏林曰:“逗音豆。”如淳曰:“军法,行而逗留畏懦者要斩。”师古曰:“服、应二说皆非也。逗谓留止也。橈,屈弱也。逗又音住。”恢行千金丞相蚡。蚡不敢言上,而言於太后曰:“王恢首为马邑事,今不成而诛恢,是为匈奴报仇也。”上朝太后,太后以蚡言告上。上曰:“首为马邑事者恢,故发天下兵数十万,从其言,为此。且纵单于不可得,恢所部击,犹颇可得,以尉士大夫心。师古曰:“或当得其輜重人众也。(故)〔古〕尉安之字正如此,其后流俗乃加心耳。”今不诛恢,无以谢天下。”於是恢闻,乃自杀。安国为人多大略,知足以当世取舍,师古曰:“舍,止也。取舍,言可取则取,可止则止。”而出於忠厚。贪耆财利,师古曰:“耆读曰嗜。”然所推举皆廉士贤於己者。於梁举壶遂、臧固,至它,皆天下名士,师古曰:“於梁举二人,至於他餘所举,亦皆名士也。”士亦以此称慕之,唯天子以为国器。师古曰:“言臣下皆敬重之,天子一人亦以为国器。国器者,言其器用重大,可施於国政也。”安国为御史大夫五年,丞相蚡薨。安国行丞相事,引堕车,蹇。如淳曰:“为天子(尊)〔导〕引,而堕车跛蹇也。”上欲用安国为丞相,使使视,蹇甚,乃更以平棘侯薛泽为丞相。安国病免,师古曰:“以足疾。”数月,瘉,復为中尉。岁餘,徙为卫尉。而将军卫青等击匈奴,破龙城。明年,匈奴大入边。语在青传。安国为材官将军,屯渔阳,捕生口虏,言匈奴远去。即上言方佃作时,师古曰:“安国上奏也。佃,治田也,音与田同。”请且罢屯。罢屯月餘,匈奴大入上谷、渔阳。安国壁乃有七百餘人,出与战,安国伤,入壁。匈奴虏略千餘人及畜產去。上怒,使使责让安国。徙益东,屯右北平。是时虏言当入东方。安国始为御史大夫及护军,后稍下迁。新壮将军卫青等有功,益贵。安国既斥疏,将屯又失亡多,甚自媿。幸得罢归,师古曰;“冀得罢归,以徼幸也。他皆类此。”乃益东徙,意忽忽不乐,数月,病欧血死。壶遂与太史迁等定汉律历,官至詹事,其人深中篤行君子。上方倚欲以为相,会其病卒。师古曰:“倚谓仗任之也,音於綺反。”赞曰:竇婴、田蚡皆以外戚重,灌夫用一时决策,师古曰:“谓驰入吴军,欲报父讎也。”而各名显,并位卿相,大业定矣。然婴不知时变,夫亡术而不逊,师古曰:“逊,顺也。”蚡负贵而骄溢。师古曰:“负,恃也。”凶德参会,待时而发,师古曰:“三人相遇,故曰参会。”藉福区区其间,恶能救斯败哉!师古曰:“恶音乌,谓於何也。”以韩安国之见器,临其挚而颠坠,李奇曰:“挚,极也。”陵夷以忧死,师古曰:“陵夷,即陵迟也,言渐卑替也。”遇合有命,悲夫!若王恢为兵首而受其咎,岂命也虖?师古曰:“言自己为之,非由命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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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前:汉书卷五十二竇田灌韩传第二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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