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管子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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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个月过去了,管仲病榻上站起来了。这天下午,他要婧陪他去祭奠宁戚。

    婧关切地说:“相爷大病初愈,不易行动,而且一见宁戚墓,必然要伤心动情。”

    管仲道:“不去就不伤心、不动情了吗?我一定要去!”

    婧拗不过管仲,只好扶着管仲登上华辇,来到宁戚墓前

    夕阳西下,宁戚之墓笼罩在一片迷茫之中,左边一棵老树上,落着一群乌鸦,哇哇叫着。

    管仲将祭品和酒爵摆到墓前的祭台上,用颤颤抖抖的手点燃了四炉香火,然后拜了拜。

    大约是心有灵犀吧,鲍叔牙不约而同也乘了华辇来祭奠宁戚。

    鲍叔牙一见管仲,急忙走上前来道:“夷吾弟,你怎么来了?”

    管仲指指宁戚的墓:“我来看看宁戚。鲍叔兄,你也来看宁戚是吗?”

    鲍叔牙道:“是啊,夷吾弟大病初愈,尚未复原,不该出来。”

    管仲笑道:“感谢鲍叔兄对我的关照,一天一次往我家跑。我担心,再不来看看宁大夫,他会骂我呢!再说,我想和宁戚大夫说说话。”

    鲍叔牙也在祭台上摆上祭品,点上香,拜了三拜,对着墓碑道:“宁戚大夫,今天父和我特来看望你,你如果有在天之灵,就保佑仲父身体康泰。”

    管仲也对着墓碑道:“宁戚兄弟,我老听见你在喊我。我知道你心里有许多话要对说,我也有许多话要对你说。”

    婧在宁戚墓碑前的空地上铺下席,摆上四个小菜,一牺尊酒,两个酒爵。

    鲍叔牙惊奇地看着婧问:“弟妹,怎么,要在这里吃酒?”

    管仲道:“我要和宁戚兄弟一起喝酒,来,鲍叔兄,咱们和宁戚兄弟一起喝!”

    婧为难地说:“相爷,只带了两只酒爵。”

    管仲道:“这好办,宁戚一只,我和鲍叔兄两人用一只,咱们一起说个痛快,喝个快!”

    鲍叔兄不解地看着管仲,附合着道:“好好,就说个痛快,喝个痛快!”

    婧把两只酒爵并排放在一起,轻轻地注满酒。

    管仲双手端起酒爵,将酒高高擎起,然后颤着手,将酒洒在墓前,道:“宁戚兄弟,知道你在喊我,一遍又一遍,白天喊,夜里也喊。你走得那么急,那么早,留下那么话没来得及跟我说,今日我与鲍叔兄来看你,你有什么话就说吧。”

    一阵晚风吹过,坟上的招魂幡刷拉刷拉作响,似乎感应管仲的心情。

    鲍叔牙觉得管仲今天的言行与以往不同,一种不祥的预感袭上心头。他简直不敢相,站在他面前的这位行动颤颤抖抖,说话颠三倒四的老人竟是叱咤风云、谋略过人的仲。从葵丘回来,管仲一病不起,似乎他的魂魄被宁戚带走了一般,他扶住管仲,拉他坐在席上,说:“夷吾弟坐下,慢慢说。”

    管仲放下酒爵,缓缓坐在席上,眼直直地望着宁戚墓上的招魂幡,自言自语道:宁戚兄弟,你看我老了是不是?再不是以前的管仲了,是不是?你在峱山唱《浩浩白》,那么冷的天,那么白的雪,才几天啊,你走了,我也老了。年青时,我跟鲍叔兄商行贾,十分红利,我争个七成,也才几天,就都那么过去了。管仲老了,再不能出,再不能打仗了,再不能为齐国谋韬略了。原指望管仲老了还有你宁戚兄弟,谁知道走得这么早,这么快!这以后的齐国可怎么再走下去?白头人为黑头人送行上路,这滋味儿令人心碎,宁戚啊宁戚!”说着说着,管仲潸然泪下。婧忍不住泪水湿襟,声来。

    鲍叔牙擦了把泪,劝管仲道:“宁戚兄弟英年早逝,虽死犹生。来,咱们共同为了戚兄弟,干了这爵酒。”说着,轻轻将酒洒于地上。

    起风了,风吹得招魂幡更加刷拉刷拉作响。

    管仲凄然一笑,对着白幡道:“宁戚兄弟,你肯定在埋怨我,正嘲笑我,是不是?多次规劝我,要清君侧,把那些行为不端、野心勃勃的小人从主公身边清除掉。可我为了讨得主公的欢心,没有听你的忠言,总以为,你是堤,我是岸,堤岸尚在,祸水不起风、掀不起浪。而且你那么年青,管仲老了有宁戚,可谁知,你这道堤先塌了,这道岸也快毁了。没有堤,又没有岸,这祸水泛滥出来,主公还不被淹没?大齐还不淹没?管仲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在这件事上犯了一个大错误,成了千古罪人!宁戚弟,你骂我吧,管仲自以为是,却不知到头来一生创下的伟业将毁于一旦!”

    鲍叔牙听了管仲这番话,很受震动,他也是不止一次劝管仲注意选拔、培养年青的班人,可管仲老以为有宁戚接班就足够了。他想想也是。可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福,宁戚一走,就使管仲身后变成了空白。管仲是主公的主心骨儿,如果管仲百年之,那管仲辅佐主公开创的这番轰轰烈烈的霸业将无人继承。而权柄一旦落入竖貂、易之流手中,那可就前功尽弃了。他长叹一声道:“这养痈遗患,可谓千古之训!”

    管仲端起酒爵,洒在宁戚墓前。婧急忙又斟满,管仲与鲍叔牙对饮。

    管仲的眼仍不离开白幡,对鲍叔牙说:“鲍叔兄,你听,宁戚在喊我,你听见了吗?”

    寂静中,只有风声和白幡的摇动声。

    鲍叔牙道:“我听见了,宁戚是在说,你我要多加保重,趁着你我健在,塌了的堤快修补,毁了的岸要快加固,要把大齐的伟业千秋万代发展下去!”

    管仲无限深情地看着鲍叔牙,说:“天下都知道管鲍之交,引为美谈。可宁戚知道,鲍叔,哪有这桩美谈?我管仲欠你鲍叔太多太多。管仲从荣辱柱上走下来,当上相,以至于周天子欲拜为上卿,天下都知道齐国有个管仲,又有几个人知道,管仲身后,有个鲍叔?宁戚知道!宁戚知道!管仲是站在鲍叔的肩膀上,一辈子都站在这双肩膀。这肩膀也不说,也不喊,从不叫苦,从不叫累,扛了管仲一辈子,一直扛到今天。快随宁戚去了,可留下那么多担子还是要落在这双肩膀上。”

    鲍叔牙无比激动地说:“宁戚知道,鲍叔怎能与夷吾弟相比?人这一辈子,不说国社稷,也不说天下大事,单就有个知己,有个手足情份,也不枉到这世上走了一遭。戚兄弟先走一步,这些事,他看得最分明。”

    管仲端起一爵酒,对鲍叔牙道:“鲍叔兄,等我追宁戚而去,鲍叔兄可得常到我的前,带着酒,与我举爵对饮。管仲欠了你一辈子,这债永远还不清,就是死了,还得欠你的。管鲍之交,生生死死,哪有个尽头哪!”

    婧趁机上前对二人说:“鲍叔大哥,天色已晚,咱们该回去了!”

    管仲看看西方的一抹晚霞,叹了一声道:“太阳落山了!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鲍兄,咱们回去吧,改日再来与宁戚兄弟说话。”说着,站起身来,无限眷恋地看着宁墓上的招魂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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