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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武大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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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兴祖抖宝枪直奔太师脱脱刺来,脱脱躲闪不及,被张兴祖挑破征袍、撩开甲叶、刺穿猊铠,枪尖正在往里进,猛然间,一支袖箭嗖地一声直奔小英雄的哽嗓咽喉。张兴祖收住枪,一歪头,袖箭擦着右耳朵过去了。还没等他转过脸来,左边又打过来了一口飞刀,这飞刀明晃晃,亮堂堂,夺人二目,快如流星一般,扫向张兴祖的脖项。小英雄一看不好,赶紧往下一低头,刀也打空了。这时从脱脱的营盘里冲出了白云托和蛮子海牙,他二人飞马向前,要战张兴祖。张兴祖这一枪虽然收住了,可是已经把脱脱的软肋划出个半寸深、半尺来长的大口子,霎时之间鲜血染红了征袍。脱脱一手擎刀,一手捂住伤口拔马就走。白云托上前挡住了张兴祖。蛮子海牙慌忙扶住了老太师,急切地问道:“恩师,您的伤势如何?”脱脱面如土色,摇了摇头,紧咬牙关说:“不要紧,你们两个不要恋战,赶快往下撤吧!快传本帅将令,点信炮调车攻城。”说罢他就趴在马鞍鞒上。这时众元将一拥而上,把脱脱救回营去。白云托和张兴祖战了两个回合,他也撤下来了。小英雄张兴祖刚要催马去追,就听见后边锣声齐鸣,原来徐达也在鸣金收兵。徐元帅喊道:“兴祖侄儿,快跟我回城,莫要返误。”张兴祖正战得起劲,听到徐达呼唤,不敢不归,勒马回来,问道:“伯父为何鸣金?再有几个回合我就可取来脱脱的人头。”徐达说:

  “侄儿不必多问,快快随我进城。”爷儿俩并马而行和众将一齐回城去了。他们刚进西吴王府,就听得一声信炮轰鸣,紧接着四面八方鼓声大作,杀声连天,原来是脱脱的二十万大军、四百八十辆奔雷铁车,像排山倒海一般一齐围攻滁州城,众人无不惊慌。工夫不大,又听得滁州城的外围一阵阵轰轰隆隆的巨响,西吴众将面面相觑,唯有刘伯温与徐达仍然谈笑风生。刘伯温说:“脱脱死期不远矣!”

  这怎么回事呢?原来是脱脱的四百八十辆满载着硫磺焰硝的奔雷铁车,来到滁州城的外围,全部掉在了西吴兵挖的陷坑之内,石雷一响,又炸得元军死尸横飞。

  这时埋伏在暗处的西吴兵将杀了出来,如同风卷残云一般,把脱脱的二十万大军杀得连连后退。老太师闻报知道不好,马上传今:呜锣收兵。脱脱带领着残兵败将,败回木门岭,按下不表。

  再说徐达,他在帅府升堂,命诸将前来报功。天色将晚,各路人马回城交令,徐元帅命军政司把诸将的功劳都登上了功劳簿。这一仗得了许多兵刃器械、粮草帐篷,还有三百多辆奔雷铁车,西吴军威大振。朱元璋下令,大排筵席,犒赏三军,命李善长办理被俘元军之事。诸事安排完毕,忽报张兴祖求见。徐达对朱元璋说:

  “可以让他父子见面了。”朱元璋应允,便和刘伯温离开了帅堂。徐达吩咐下去:

  “有请少将军。”工夫不大,张兴祖进了帅堂,见了徐达双膝跪倒:“侄儿给徐伯父叩头。”徐达说:“贤侄免礼,请坐一旁,伯父有话对你讲。”兴祖落座,徐达便把为了战胜脱脱太师,解救黎民百姓,明擒暗请张天佐,假造书信汜水关请他张兴祖,仔仔细细讲了一遍。张兴祖闻听,吓得出了一身冷汗,急忙问道:“我爹爹他现在何处?望伯父容我父子见上一面。”徐达说:“少时便请你爹爹出来,我还要示以大义,望他归顺西吴共图大业,此为上策。倘若执迷不悟,只怕是元朝灭亡,自身难保,你父子要三思。”张兴祖说:“伯父所言,小侄自然明白,不过降与不降,只由爹爹做主。”张兴祖的意思是说,只要我爹爹降了,我还能不降,你跟我说没有用。徐达闻听,暗想,别看他年岁不大,心眼儿倒不少,是个人才,心里更加喜爱这员小将。徐达说:“兴祖,我和你爹还要说会儿话,你先到大堂外等候吧。”

  “小侄遵命。”张兴祖退出了帅堂。徐达把中军叫来,如此这般交待了一番,便差人去请张天佐。随着一阵脚镣声,张天佐蓬头垢面,被人绑上帅堂。徐达一见,抢步上前,亲自解开张天佐的绑绳,说道:“贤弟吃苦了,快快坐下叙话。”张天佐狠狠瞪了徐达一眼:“徐达,你这叛逆之人,有何脸面和我叙话!”徐达也不动怒,微微一笑:“贤弟此言差矣。常言说君不正,臣不忠;父不正,子不孝。我弃昏君投明主,何为叛逆?”张天佐嘿嘿一声冷笑:“徐达,我不跟你辩解,我既落在你们手中,要杀要剐就动手吧!”徐达叹了口气:“愚兄费尽苦心,把你请进滁州城,本想共保一主,朝夕相处,谁知贤弟至今执迷不悟,不肯弃暗投明。人各有志,不能勉强,既然贤弟无意留在西吴,愚兄只好将你放出城去了。”说罢,又对中军说:

  “把张将军的盔甲兵刃拿来,你拿我的大令,护送他出城。”中军答应一声“遵命!”

  回身对张天佐说:“张将军,咱们走吧。”张天佐没说一句话,昂首挺胸出了帅堂。

  张天佐刚下了台阶,忽听东厢房有人喊了一声:“爹爹慢走,不孝儿见过爹爹。”

  张兴祖来到父亲面前,双膝跪倒。张天佐大吃一惊:“兴祖,你怎么到这里来了?”

  张兴祖说:“爹爹息怒,孩儿才敢实言相告。”张天佐一听这话里有话,便说:

  “快快讲来。”张兴祖便把来到滁州的前因后果讲了一遍。张天佐不听则罢,听了又急又气,不由得骂了一声:“小奴才,为父临行之时,是怎样交待于你的,你怎能轻易离开汜水关?”兴祖低头不语。张天佐又说:“你我父子快快出城,见了你师爷,把实情相告,你师爷是不会不留我父子的。”兴祖说:“爹爹,去不得了。”

  “却是为何?”“只因师爷阻拦我来滁州,我们爷儿俩就动了手是我一时疏忽,把师爷给刺伤了。”张天佐闻听,气得他一跺脚:“小奴才,你的胆太大了,你这一枪,毁了他一世英名!也罢,你我父子还是回汜水关吧。”“爹爹,汜水关也回不去了。”“又是为何?”“我母子离开汜水关时,那副帅胡奎前来阻截,让我丁叔叔给挑了。”“哎呀呀,小奴才,你绝了我们的去路,让我哪里安身?”正在这时,忽听有人高喊:“西吴王有请张将军和少将军。”张天佐先是一愣,后又微微点头,这叫做人在矮檐下,怎敢不低头。他拉了一把张兴祖:“随我进帅堂。”噔噔噔,二人上台阶迈门坎来到帅堂。张天佐抬头一看,又是一惊,原来帅堂之内并无别人,只有朱元璋、徐达、项文忠三人。到了这个时候,张天佐可不能再瞪眼了,他来到西吴王座前,单膝跪倒,口称:“张天佐参见王驾千岁。”朱元璋一见暗暗高兴,心说,劝张天佐归顺我,看来有门儿了,他双手搀起张天佐,满面堆笑:

  “张将军不必多礼。本王已为你准备下驿馆,请你父子快去沐浴更衣。然后请到王府叙话。”张天佐说:“这个……”徐达赶紧说:“贤弟不要辜负了主公一片好意,快随愚兄走吧。”他和项文忠两个人一边一个把张天佐拉走了。此后,张天佐父子经过徐达、项文忠的再三劝解,终于归顺了朱元璋,被封为汜水侯,不再细表。

  朱元璋重整人马,每日操练。过了一个月,这一日,朱元璋与众将正在银安殿议事,忽然有人来报:“元将白云托和蛮子海牙麻冠孝服、手持哭丧棒前来求见元帅。”徐达闻听,微微一笑:“此乃老太师的哭丧之计也!”众人不解其意,徐达便将哭丧计的来龙去脉说了出来。这事得从半月前说起,当时徐达破了元军的炮车以后,朱元璋就找徐达商议攻取木门岭之事。徐达说:“主公不必忧虑,臣已将退木门岭之敌、解滁州之围的事安排好了。”他是怎样安排的呢?原来在破元军的炮车时,徐达用一手以毒攻毒之计。他下令把俘虏的元军聚集在一起,不许杀害,还要以饮食优待,并派李善长对俘虏的元军士卒进行劝降。说道:“愿降者编入西吴军中吃粮当兵,不愿降者一律释放。”那些元军士卒,都是北方人,多数不愿留在滁州。李善长又说:“当前元军大败,我西吴满可以乘胜进兵,一举打败脱脱。可是我家主公和元帅不愿这样做。要让脱脱太师大败而归,朝廷就会给他定成误国的死罪。我家元帅是脱脱太师的大弟子,由他出面,两军商量好,双方各守阵地,按兵不动,观察朝廷动静。两军现已和好,所以释放你等。”那些应征来的士卒,再也不愿为朝廷卖命了,释放后都想回家去。他们一路上逢人就讲脱脱太师和徐达的师徒之情,见人就说两军和好的事。这些话一传十,十传百,一直传到了大都,传进了奸相撒敦的耳朵里。撒敦早就想要除掉脱脱,他好在朝独掌大权。他一听到这传言,嘿嘿一阵冷笑:“脱脱老儿在朝处处与我作对,这次我要让他死无葬身之地!”

  他当天夜里就写了一个奏招,次日早朝便出班奏本,说脱脱驻军滁州城外,按兵不动,和他那已经投降了朱元璋的三个徒弟勾结在一起,两军罢战和好,若不早除,必将成为后患。至正天子准了撒敦的本章,派钦差前去滁州传旨,要脱脱急速回朝复命。钦差来到滁州城外,脱脱只好摆设香案接旨。钦差一读圣旨他就愣了,原来是皇上叫他即刻回朝复旨。脱脱急得不知如何是好,暗暗埋怨朝廷不知道自己用兵的计谋。心想我驻守滁州是为消灭西吴,保我元朝。我要是撤兵,那徐达准得起兵乘胜追击,步步相逼,直捣大都,到那时万岁您的江山可就保不住了。他把眉头一皱牙关一咬:得了,豁出这条老命不要,也得治死徐达,决不能让他得逞,脱脱把心一横,挥笔写了一道表章,申明驻守滁州不能退兵的利害关系,就打发钦差回去了。

  钦差到了京城,把表章一递,皇上更恼了。好相撒敦再借机火上加油,他说:

  我看太师有点不把牢,他带着数百员战将和二十万大军,倘若再跟他徒弟徐达合起兵来,咱们可就完了,不如先把粮草给养给他掐断,然后再派人打听他的行动,咱们好及早提防,免受其害。皇上又听了奸相撒敦的话,传旨给脱脱供粮的府县,都不要给脱脱再送粮了。奸相撒敦的这一招可真叫损,这样一来,脱脱不退兵可就不行了。因为再在这儿呆下去就要断草绝粮,脱脱的心里明白这是朝中有人陷害他。

  他仰面长叹:唉!天哪天哪,这是天灭我元朝!万岁呀万岁,你听信谗言绝我粮草,调我回朝,元朝的江山就要毁在徐达之手!最后,他又想出了一条绝计,决定晚走半个月,在木门岭摆下了一座丧门阵,诈死瞒名,营内设下埋伏,单等徐达前来吊孝,一定将他捉拿,想日后回到朝中再向万岁说明,万岁也不会怪我抗旨不遵的。

  脱脱主意拿定,便跟众将秘密商议,命全军挂白幡,换素旗,搭灵棚,准备棺木;让白云托、蛮子海牙两个身穿重孝进滁州见徐达前去报丧。脱脱嘱咐二人:“就说我已因伤吐血而亡了。那徐达必然要带着项文忠、张天佐前来吊孝,他们一进营盘,你们就去给我送信。我就隐藏木门岭后金钱山的三皇庙内,除你二人之外任何人不许上山去见我,以防走漏消息。”二人答应一声回去准备。脱脱安排齐备,自行退去,神不知鬼不觉地奔了三皇庙。转瞬之间,脱脱的营内全部换上了素色的旌旗,旗上裹白布,所有旗帜都下了半旗,众兵个个挂孝,是一片丧事景象。

  且说白云托、蛮子海牙两个人头戴麻冠,身穿重孝,手持哭丧棒来到滁州见徐达报丧。他们两个人见了徐元帅,磕罢了丧头。徐达、项文忠、张天佐闻听都失声痛哭。师兄弟五人哭了一场。白云托、蛮子海牙站起身来劝说:“三位师兄,咱恩师留有遗言,让我们前来报丧。恩师在临终之时还是念念不忘您三位师兄呀,你们如果能够抽身去上一趟那就可以慰恩师在天之灵了。如不能去,也不要勉强。我们把遗言传到了也算对得起师父了。另外,还得求你们主公朱千岁借给我们七天的粮草,容我们把丧事办完,好撤离木门岭,回军北上。”这时,朱元璋点了点头叹道:

  “唉!可惜呀,老太师乃是三朝元老,忠正一生,今日竟落得如此结果,好不令人痛心哪!别看本王与太师是两国的仇敌,可是我们并无私恨,我爱惜他是位保国的忠良。他既与世长辞,本王应当亲身前去吊祭,怎奈国事繁忙,不能脱身,于心甚感不安。”说罢吩咐军政司快给木门岭大军拨半个月的粮草军饷,马上送到,不许返误。朱元璋备了一份祭礼,并允许徐达、项文忠、张天佐三人过营吊孝。白云托、蛮子海牙两个人一听满心欢喜,但又不敢表露于外,赶紧谢过了西吴王朱元璋,又回过身来问徐达:“但不知三位师兄何时能够过营啊?”徐达说:“二位贤弟只管放心,你们先回去料理恩师的后事,明天早晨我和你们二位师兄一定前去吊孝。”

  白云托、蛮子海牙一听放了心,便告辞出来了。

  单说徐达,次日清晨点齐几员猛将和三千军卒,并带着项文忠、张天佐,还安排吴祯、徐方扮作家人与书憧,预备好祭礼,辞别了西吴王,直奔木门岭而去。离木门岭不到十里,元营之中就有人禀报白云托、蛮子海牙说:“徐达带着张天佐、项文忠等一行人来吊孝了。”白云托、蛮子海牙心中高兴,赶紧上马出营前去迎接,只见徐达骑在马上,满面悲伤而来。白云托、蛮子海牙下马跪拜徐达:“大哥,快快随小弟进营去吧!”徐达说:“兄弟们,为表表对恩师的敬意,我们下马步行进营。”项文忠、张天佐等人全都跳下马来,徐达也右脚一甩镫,左手按住马脖子,右手扶马鞍,左腿一撇,准备下马。就在这个时候,只见他面色苍白、二日紧闭,浑身打战,哎呀一声,噗通摔在了马下。众将官大吃一惊,赶忙围住,张天佐上前搀扶。项文忠叹道:“唉呀,这真是福无双至,祸不单行,恩师已故,大师兄又偶得异症,我看今天不能过营吊孝了。二位贤弟,你们先回去吧,我们今天就在这儿安下营寨,休息休息。单等明天大哥的病势减轻了,我们再去吊孝。”白云托、蛮子海牙暗暗叫苦,心里话:好容易盼着徐达来了,我们眼看就要大功告成了,谁料想,还没进营哪,他就又病了,这事儿真是太不凑巧了。虽然他两个心中着急,可是表面上却一点不能带出来,还得装作对徐达很关心的样子,对项文忠说:“三哥呀,既是这样,你们就赶快安营吧,也好让大哥赶早治病。”项文忠赶紧吩咐兵丁安营排帐,把徐达抬到帐中放在床榻上,请来军中的医官诊脉。医官给徐达看完了病对大家说:“不耍紧,他这是过于悲伤,又加这些日子军事劳累所以得了这病。

  我给他开上一个方子,吃上几付药管保见轻,不出三天就能离床。可有一件,在这三天之内可得让他好好休息,一不能惊动他;二不许他下地行走。这样,第四天他就能归本还原。”说着开了药方,派人去把药抓来。白云托、蛮子海牙只好先退回自己的营地。

  第二天清早,白云托、蛮子海牙哥儿两个过营来探病,见徐达脸上有笑模样了,也能吃点饭了,就是还下不了床。徐达说:“师弟,看样子明天我就能够痊愈,后天我就能去给恩师吊孝了。”两个人一听这话心中高兴,说道:“但愿如此吧,不过师兄千万不要着急。”他们俩嘴上虽然这么说,其实早就沉不住气了。第三天他们俩又来,一进大帐就看见徐达拄着拐杖正在帐内溜达,脸色也好看多了。一见他们俩来了,徐达急忙让他们坐下。白云托说:“大哥当心,千万别累着哇。”徐达说:“没关系,我觉着今天比昨天强多了,溜达溜达长长劲,赶明天好去吊孝哇。”

  哥儿仨又说了会儿话,白云托、蛮子海牙二人就告别了徐达,满心欢喜地回到了营盘。第四天,他们俩前来接徐达,本想今天一定能把徐达拿住。不料想,刚一踏进徐达的营盘就觉得与往日不同,军营内各个慌里慌张,人人紧锁眉头,好象是发生了什么可怕的事情。白云托、蛮子海牙不知其中原故,忙去问三师兄项文忠:“三哥,营里出了什么事儿了?”项文忠焦急地说:“二位贤弟,可了不得了,大师哥因为急着去给师父吊孝,拼着命地溜达,不料想又过力了,昨天你们俩刚走,师哥又头晕目眩倒在床上。据医官说这回可就更不好办了,起码还得静养五天。”白云托、蛮子海牙一听这话,心里顿时凉了半截,急忙跟随项文忠来看徐达。进帐一瞧果不其然,比上次还重。徐达躺在床上一见他们俩来了,不禁长叹一声,有气无力地说道:“二位贤弟呀,这真是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呀,看起来我今天又不能去吊孝了。”白云托、蛮子海牙一见此情也只好表面上安慰徐达:“大哥不要着急,大哥偶患重病也是身不由己,我看你还是好好养病,等着好利索了再去也不迟。不打搅你了,我们先回去。”两个白来一趟,又只好扫兴而归。如此三番五次,徐达的病体今天见轻,明天见重;明天见重,后天又见轻,一直拖延了半个多月的时光也没能过营去吊孝。这样一来,白云托、蛮子海牙两个人心里可就没底了。白云托和蛮子海牙天天来看徐达的动静,回去就悄悄地进三皇庙,将每天发生的事情报与太师得知。开始脱脱也信以为真,认为徐达是患了重病,可是时间一长,脱脱就怀疑了。他暗暗思忖:这徐达是真有病吗?也许他这是在故意拖延时间跟老夫暗中纠缠,要把我拖住,使老夫不能回朝复旨,使撒敦有借口,朝廷震怒,办我个抗旨不遵,我可吃罪不起,不如及早派兵将他拿获。脱脱想到这里,刚要回营布置,就见蛮子海牙慌里慌张地跑了进来,上气不接下气地说:“启禀恩师,钦差大人纳尔汗捧圣旨到!”脱脱一愣,赶紧吩咐:“摆香案,接旨。”白云托和蛮子海牙不敢怠慢,立即整理衣冠,更换旗号,众人随同大师来到营前。工夫不大,就见一伙人抬着一个十字御封的红箱子,后面跟着钦差纳尔汗。这个纳尔汗乃是奸相撒敦的门生,来到香案之前,捧出圣旨,立在当中,脱脱率众将行三拜九叩之礼,钦差手捧圣旨,高声宣读:“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自登基以来,赖卿扶佐,扫荡群寇。

  如今朱元璋聚众起事,酿成朕之心腹大患,乃命卿征讨,务期必下。卿不念朕重托之恩,初按兵不动,坐视群寇猖獗,继以叛逆徐达暗中勾串,假团滁州,蓄意谋反,本当问灭门之罪,但念卿当年有功,不忍处以极刑,特赐三般朝典,任卿自择而行。

  钦此。某年某月某日。”这三般朝典,是用来自杀的三件东西。脱脱听罢圣旨,大惊失色,哎呀一声坐倒在地上。在场众人也惊得目瞪口呆。

  突然,蛮子海牙急步抢到太师面前,双膝跪倒,声泪俱下地说:“师父啊,您是三朝元老,为了元朝的基业,南征北战,东挡西杀,忠正一生,不想最后却落得如此悲惨。由此可见天子听信小人谗言,不念君臣大义,这样的朝廷,保它何用!

  师父,我们不如就此杀死钦差,带领士卒,回归大都,清除君侧,重整朝纲!”脱脱闻听,大声喝道:“大胆的奴才,休得胡言乱语!”钦差纳尔汗刚才一听海牙要杀他,吓得浑身颤抖,后悔不该来此传旨。现在脱脱一骂海牙,他心里踏实了一点,就又摆出了钦差大人的架子,嘿嘿一阵冷笑,说:“好呀,脱脱你抗旨不遵,罪上加罪!告诉你,万岁有嘱咐,你如果拒朝典而不受,就立即派兵征讨。”脱脱闻听此话,气得浑身直颤。众将官哗啦啦跪倒一大片:“老太师体领三般朝典!”老太师长叹一声,对众将说:“你等不闻君叫臣死,臣不死为不忠,父叫子亡,子不亡为不孝,今日领了三般朝典,以全老夫一世之忠。尔等休再多言。”众人无奈,只好起来站立一旁。这时,就见脱脱进了寝帐,工夫不大,换了一身素服出来,把元帅大印与双锋宝剑放在帅案上。命军卒将三般朝典抬进了大帐,起了天子的御封,打开了箱子。原来箱内装的是皇帝赐大臣死的三样物件:一口七寸多长的匕首;一条六尺多长的白绫;一杯鸩酒。白云托和蛮子海牙一见,哭得如同泪人一般。太师眼望他二人说:“你们兄弟二人过来,我有后事相托。”二人爬到桌前,手扶帅案,仰望太师。脱脱说:“老夫一生收了五个徒弟。文武兼备、智勇双全者要数徐达。

  我死之后,切不可与你师兄交战,老夫尚不是他的对手,何况你等。你二人扶着我的灵枢、带着兵马回京。把军中大印交于当朝,然后扶灵枢回归北地,务农为业,切不可贪恋富贵,在朝为官。我临终之际,你二人不离左右,也算尽了师徒之孝,我在九泉之下也将感念不已。”脱脱说罢,把那颗元帅印交与蛮子海牙,又说:

  “鸟之将死,其呜也衷,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你二人将为师言语,牢牢谨记。”

  二人齐说:“弟子谨遵师命。”二人说罢站起身形,退到一旁。这时脱脱把三般朝典看了一看,右手拿起酒杯。这酒杯的盖上有封条御印,纳尔汗打开封条,脱脱左手将银髯向后一捋,刚要喝,就听有人搭话:“太师慢着,我家元帅求见!”随声音从外边蹿进一个人来。见此人身高不足五尺,瘦小枯干,形同病夫,生着短眉毛,圆眼睛,鸡鼻子,雷公嘴,头戴青缎子马尾透风巾,迎门高挑三尖茨菇叶,左鬓边戴一朵青绒球,上身穿青缎子傍身紧靠,腰系一巴掌宽的丝驾板带,带穗子掖在腰间,下身穿青缎子兜裆滚裤,足下蹬一双青绒面、高(革幼)牛皮底的快靴,背后背一对鲨鱼棒。单腿打千跪在太师的面前。脱脱一愣:“你是何人?”那人答道:

  “我乃西吴王朱元璋驾下金面相寿侯徐方徐世臣是也。”“你来做甚?”“我家主公派我跟随元帅前来救你一命。”“你家元帅现在何处?”“我家元帅被你手下之人挡在帐外。”脱脱闻听对白云托说:“放他进来!”白云托出帐,工夫不大,领着徐达进了大帐。只见徐达身着便服,左边张天佐,右边项文忠,来到脱脱面前,双膝跪倒,二目垂泪说道:“授业恩师在上,弟子徐达叩拜。”脱脱把眼一瞪:

  “前次你二位师弟请你前来,你推病不到,今天无人去请,你来做甚?”徐达答道:

  “前次师父假死,所以不来;今日昏君要您真死,弟子才奉了主公之命前来劝说师父不死。”脱脱说:“老夫一死,除去了你这不孝弟子的一个对手,岂不是西吴求之不得的事?”徐达说:“师父此言差矣!非是弟子对您不孝,实因天子无道,弟子才弃昏君、保明主,投奔了西吴。西吴王念恩师忠心赤胆,文武双全,不忍心叫恩师遭恶人的毒手,所以在滁州城设计暗渡于您,谁知您执迷不悟,一味逆天而行。

  因此,败走木门岭。朝廷不但不体谅恩师的苦衷,反而听信馋言,断了您的粮草,如今又钦赐您三般朝典,让您一世英名,前功尽弃,难道师父您还不寒心?我还是那句话:您如果愿意投降西吴,我主公封您一字并肩王;您如果愿意转家为民,弟子还是亲自送行。事到而今,您可应该醒悟了。望恩师三思而行啊!”脱脱听了徐达的话,不免也凄然泪下。他摆了摆手说:“徐达,你不必多说了,老夫宁愿接受这三般朝典,死而无怨。老夫死后,你二位师弟扶灵回朝,你不要为难他们。我纵然在九泉之下,也含笑瞑目了。”脱脱又对张天佐、项文忠说:“天佐,文忠,为师已知元朝当灭,你们投在西吴王驾下效劳,也算是弃暗投明,今后要好自为之。”

  说罢端起酒杯刚要喝,徐达赶紧阻拦:“师父,使不得!”徐达哪里能劝得了他,脱脱稍一打愣说道:“啊!徐达,你看身后那是谁来了?”徐达不知是计,猛然回头,一看并无他人,知道不妙,急转身形再看脱脱,老太师已饮鸩入腹,霎时间气绝身亡。正在这时,不知是谁喊了一声:“拿住叛逆徐达,为太师报仇!”哗啦一声,众人把徐达包围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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