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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商隐全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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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几天来,令狐楚一直闷闷不乐,胃疼难忍,常常滴水不能下咽。被皇上以左仆射判常卿同平章事,不能不去上朝参决军国大事。
    一天早朝,文宗坐在金殿上,向下一瞧,不觉一阵心酸。群臣班列中,空缺太多,被萧瑟秋风横扫,稀疏不成序列。看一眼仇士良,见他若无其事,悠哉悠哉的样子,了口气。连大臣的封任都要听他的,自己这个皇帝还当个什么劲儿!
    令狐楚看出皇上郁郁不乐,猜出又为甘露之变死去的大臣哀伤。大臣们的首级还挂城门上,他们的妻子儿女家人,尚露尸街头,惨不忍睹。古人云:入土为安。已经过十多天,还没能埋葬,死人不安,活人也不安啊!他从容地向前走了几步,叩拜皇上,:
    “往昔跟臣并列早朝,聆听陛下教诲的一些朝臣,已经被诛灭,首级悬挂城楼,尸抛露街头,现今开始腐败,气味充斥坊里街巷,深可悼痛。请陛下看在昔日君臣份上,诏安葬吧!”
    仇士良瞪起眼睛,虎视令狐楚,怒道:“这些贼臣,死有余辜!不能匆匆埋掉。我要提着他们的脑袋游街示众,让天下人都来观看,谁再敢阴谋迫害宦官,就是这个下!”
    文宗皇上默默无语,恻然低下头。
    又过了两个月,开成元年(公元836年)二月,昭义节度使刘从谏三上疏表,追问涯等人被杀罪名,疏曰:
    王涯等八人皆宿儒大臣,愿保富贵,何苦而反?今大戮所加已不可追,而名之逆贼,愤九泉。不然,天下义夫节士,畏祸伏身,谁肯与陛下共治耶?……
    说得非常恳切有理。
    原来刘从谏与李训是一派,与训约定共同诛杀郑注。不想李训败得如此惨重,于是,从谏在潞州拥重兵,向仇士良发难。
    他先派部将陈季卿带着疏表,赴京进呈皇上,但陈季卿畏惧宦官势力,没敢入朝。来,刘从谏大怒,把他杀了,又派焦楚长入奏。皇上亲自召见,看了疏表,深为感动。曰:
    臣与训诛注,以注本宦竖所提挈,不使闻知。今四方传宰相欲除内官,而两军中尉,自救死,妄杀戮,谓为反逆。有如大臣挟无将之谋,自宜执付有司,安有纵俘劫,尸阙下哉?陛下视不及,听未闻也。且宦人根党蔓延在内,臣欲面陈,恐横遭戮害,修封疆,缮甲兵,为陛下腹心。如奸臣难制,誓以死清君侧。
    八郎从弘文馆匆匆归来,高兴地对李商隐道:“这回可好啦!你看,这是刘从谏的表,皇上御览之后,大臣传阅。那些宦官吓坏了。仇士良又沮丧又恐惧,马上提议进刘从谏为检校司徒,想要封住他的嘴。”
    李商隐看完疏章,笑道:“写得不错,如果真能清君侧就好啦。把疏章拿给恩师看,恩师的病会好大半的。”
    “说得对。我这就拿进去。”
    八郎拿着疏章,喜形于色,走进内室。
    不一会儿,八郎从内室出来,七郎九郎也都来到前轩。大家都很高兴,免不了要宴庆贺。
    “父亲说,他也要来喝两盅,散散心。”
    果然彭阳公由老管家搀扶着,来到前轩,坐在主位上,举杯道:
    “今日大喜之日,孩子们,要喝得尽兴!”话题忽然一转,色黯然,道,“过去人说:伴君如伴虎。今天大王朝却是伴宦竖如伴虎狼!这群宵小不仅欺压百姓,竟到君王头上作威作福!我们做臣子的,却不能为君分忧,何以为臣啊!今天多亏潞州来个刘从谏,才使君王吐口气,文武大臣得以扬眉。来,孩子们,干杯!”
    酒,一饮而下,令狐楚病弱、苍老的脸上现出红晕。胃里微微作痛,他不敢再喝,块鸡肉,慢慢咀嚼着,心想,自己为官一世,风风雨雨都过来了,现在被阉竖逼迫得头无路,同平章政事却不能做宰相的工作,要看仇士良的脸色行事。真是行尸走肉!能为君排解忧患,不如把宰相之位让给别人!
    他越思越想越恨。
    “父亲,街头露尸,悬挂在城门上的首级,已经清理,埋葬了。”
    七郎见父亲脸色不对劲儿,马上说起被斩大臣及家属的尸体、首级已经安葬,想说快慰的事。不料提起此事,父亲气得脸涨得紫红,假如不是在孩子们面前,他早就要口大骂了。
    八郎从怀里掏出两张纸片,从容地道:“今天在弘文馆,还传阅一些人写的关于次宫中之变的诗,有白公乐天的,还有杜牧的。”
    “白乐天不是在东都洛阳吗?”令狐楚问道。
    “去年九月,让他去同州做刺史,他不去。后来改为太子少傅,分司东都,进封冯县侯,白公不愿为官,只想隐居。他住在洛阳,甘露之变当天,他正在香山寺游玩。把他的诗吟咏一下:
    祸福茫茫不可期,大都早退似先知。
    当君白首同归日,是我青山独往时。
    顾索素琴应不暇,忆牵黄犬定难追。
    麒麟作脯龙为醢,何似泥中曳尾龟。
    这首诗用了三个典故。‘当君’句用石崇和潘岳两人同上刑场,指王涯与李训等人白首同归’。‘顾索’句,用嵇康被害,临刑前尚能要古琴弹一曲《广陵散》,而李王涯等人却死得那么仓促。‘忆牵’句,用秦宰相李斯临刑时对儿子说:‘想和你牵黄狗追捉兔子,再也不可能了!’表达死到临头,后悔也来不及了。”
    “白公用典虽说妥贴,不过是为了表达首句的意思而已:人生祸福茫茫,不可预料。些急流勇退,就像先知先觉,可以避开祸患。试想,朝中百官全都避开宦竖,躲开祸,那么,朝廷将会怎样?这些宦竖岂不更要横霸嚣张吗?对白公这种态度,商隐断难同!商隐赞赏刘从谏。他的三次疏章,使宦竖们的气焰有所收敛,这就是正义的力!”
    “义山兄说得好!白公事不关己,明哲保身,是要不得的。
    我也支持刘从谏。”
    九郎表示支持李商隐。
    七郎也向他点点头,表示赞同。
    “好啦!我们不投票推举谁好谁坏。再看看牧之的诗吧。
    我再吟一首好不好?”
    “不必吟了。八弟,你觉得牧之兄把李训郑注统称‘二凶’,在《李甘诗》和《昔文皇帝三十二韵》专门攻击李训郑注两人,似有偏颇,不够公允。”
    “七哥说得对。李训郑注想为君铲平阉竖,清君侧,是对的。可惜他俩情锐而气狭,大而谋浅,未能成就大事,反为阉竖所害。两者相比较,商隐以为首恶者当为阉竖而是李训郑注。然牧之兄素号刚直有奇节,又自负有经天纬地之才略,为何要颠倒黑白?次作诗抵斥李训郑注,而为阉竖张目,岂不为天下笑?”
    “义山弟,你有所不知。牧之兄一贯嫉恶如仇。他与李甘、李中敏最为交好,文章趣向也大率相类。当年他们同为谏官,都怀有嫉恶之心,故而相继上言劾奏李训郑注,论郑注不可为相。因此得罪李训和郑注,李甘被贬封州,李中敏被贬颖阳。牧之作诗斥李训郑注,理所必然。”
    七郎把这段故实概括说明后,李商隐仍然对杜牧有所不满。极言抵斥李训郑注,岂令人产生牧之有附会仇士良之私情?阉竖之恶胜于李、郑;李、郑铲除阉竖,尽管有心有野心,但是,无论怎么说,首先是想为朝廷除一大害,尽管失败被杀,其功不可。不应该以成败来论英雄。
    令狐楚坐在一旁,边饮酒边听着他们的争论,细细品味,白公之诗是隐者之诗,超物外,冷眼看甘露之变,庆幸自己有先见之明,没有卷进祸患旋涡中。
    白公六十有五,而自己却七十有一。自己为什么还不归隐山林?为什么还要与阉竖伍?为什么有生之年有益于人之事甚少?有益于家国君王之事甚少?……他独坐自责,然泪下。
    “父亲,您这是怎么啦?”
    九郎惊问,七郎八郎和商隐都扭过头来。令狐楚挥挥手,道:
    “宦竖遮天蔽日,满朝文武不断遭受折辱,皇上躲在深宫中,以酒求醉,赋诗消愁。一天,皇上偷偷吟了一首诗。诗曰:
    辇路生秋草,上林花满枝。
    凭高何限意,无复侍臣知。
    皇上现在想什么?我们作臣子的谁不知道?可是,谁又能替他办得到呢?杜牧抵斥训郑注差矣。李、郑知道皇上之‘意’,并施之以行动,为君王铲除阉竖,不该受谴。有人视李、郑为奇士,这话不错!你们想想,吾辈庸庸碌碌,徒食皇粮而不为君王忧,空谈是是非非,与李、郑二人相较,远矣!”
    李商隐非常吃惊,恩师竟然完全反对杜牧兄诗中所言,而称赞李、郑二人,他迷惑解其意。
    七郎和八郎也面现疑惑,不同意父亲的意见。
    李商隐默默沉思,心里琢磨恩师的意思。恩师是因皇上受制于阉竖,而自己无能为,才对李训郑注生出同情和赞扬,他俩不是“巨凶”,阉竖才是“巨凶”。恩师这种见也有对的一面。
    甘露之变,皇上是知道的,皇上所希望的就是除掉阉竖,这是皇上的一大心事。但,李训贪天功轻举妄动,没能成功,反而被害。
    把李训和郑注说成反叛朝廷,不是事实,这是阉竖迫害、屠杀李训郑注等大臣的借。而杜牧恰恰附会阉竖的借口,把李训郑注说成叛逆,这是仇士良最喜欢听的。
    恩师的观点是对的,他站得高看得远,看到了事情的本质所在,这是自己所不如的。商隐想着想着,对恩师油然生出无限敬意,是前所未有,是今生今世不能忘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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