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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商隐全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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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商隐不明白已经是人定亥时,令狐恩师能有什么事儿,叫自己到惜贤堂?他紧走步,追上管家湘叔,想问问怎么回事。只见管家把脸拉得老长,嘴闭得紧紧的,目不视,李商隐没敢张口。
    住在人家屋檐下,只能忍气吞声把头低。李商隐一看见湘叔和八郎,就不自觉地有种屈辱之感。
    “唉!——”
    他长叹一声,想起老母亲和弟弟妹妹,他们都在期望自己快点应考,中进士,快点官才有俸禄,才能养家餬口,才能重振门庭。这也是堂叔的愿望。
    堂叔回家乡后,一直没有音信,不知他身体怎样了?春天,吐了血,这是什么症侯?商隐曾查过医书,引起吐血,有好多好多原因……是什么病呢?
    “我说商隐,你快些走行不行?老爷在等你哩!”
    李商隐被管家催促着,从后面追上来,问道:“七郎他们也都来了吗?”
    “他们早到了。”
    为什么把他们也叫到惜贤堂呢?出了什么大事啦?
    李商隐满腹狐疑,来到惜贤堂,见七郎兄弟们已在惜贤堂。恩师坐在楠木椅子里,他点点头,指着身边的一张方凳,道:
    “到这里坐。”
    李商隐见七郎兄弟三人都没坐,恩师只让自己坐,又使他疑虑倍增,迟疑地回道:
    “谢恩师。学生站着听教诲,记得更牢靠。”
    “噗哧!”九郎在旁忍不住笑了。
    八郎瞪了李商隐一眼,低声嘀咕道:“虚头巴脑,什么玩艺儿!都是因为你,我们着受训斥!”
    “谁在说话?”令狐楚问了一句,也不勉强李商隐,略略沉吟,问道,“商隐今日几首?都写了些什么?”
    原来是检查自己的诗稿,李商隐安下心来,缓缓地回道:
    “近日听得敬宗皇上生前轶事,心中久久难平。李江山社稷,假若长此下去,令担忧令人痛心!”
    他边说边瞥了令狐楚一眼。老恩师紧蹙眉头,脸上的皱纹更深了,心里一惊,难道师不喜欢自己忧虑朝政、忧虑国家?不会吧?他曾多次引杜甫的诗句,如“致君尧舜,再使风俗淳”来教导自己,希望自己树立大诗人杜甫那样的理想:使君王都成为尧那样的贤君圣主,使民风民俗淳厚朴实,人人安居乐业。
    今晚是怎么了?李商隐的心蒙上了阴影。
    “说,说下去。”令狐楚仍然蹙着眉头,眼皮低垂着。停了停,没听见商隐的声音,微抬起眼帘,望了弟子一眼,道:
    “想听听你是怎样写诗的,让几个犬子也学学。”
    “恩师,学生不敢。七哥八哥写得比学生好。”
    八郎不耐烦地小声斥责道:“让你说你就说嘛!这几篇写得不错,也不是说你篇篇不错!真罗嗦!”
    经过半年多的朝夕相处,李商隐渐渐了解八郎的性格脾气:肚量小,爱嫉妒,清高慢。他说的话,李商隐常常装作没听见。今天他说的话,李商隐听得太清楚了,在恩面前,不能再忍受!但是,也不能跟他吵架,而应当把这几首诗创作过程好好讲讲,果恩师能说句公道话,就是对八郎的回击。想到这儿,李商隐情绪突然昂奋起来。
    “恩师,学生写的第一首诗,题目是《富平少侯》。当时对敬宗皇上的游戏无度,务朝政非常痛心,但是心想如果写成诗,要流传世上,对皇上是大不敬,故而采用托讽时的惯常手法。
    “‘富平侯’是汉代张安世的封爵,可加一个‘少’字,诗中之事就不必实指,不是张安世的实事,点出‘少’侯,亦即‘少’帝,也就是童昏无知的敬宗皇帝了。
    “诗的首联,写十几岁就承袭了富平侯爵,对国家的内忧外患却毫不知忧愁。一个爵,有他自己的封地和职权,国家的忧患,他可以不忧不愁,可诗中却写他该忧愁,这种违背常理中,让人们去思索这个侯爵,实际上应当是谁,这是一目了然的。
    “诗的颔联用典故写少侯的豪奢游乐。颈联写少侯室内陈设的豪侈。这两联的内容,是敬宗的奢侈轶事,想让人们通过这些事实,去联想富平少侯就是敬宗皇上。
    “诗的尾联是点睛。出句清楚地点出少年天子不上早朝,还在高卧贪睡;对句写出件实事:敬宗宝历二年,浙东贡舞女二人,皇上命人雕琢一座玉芙蓉样子的舞台,让俩表演。演完就把她俩藏在金屋宝帐中。后宫传出民谣说:‘宝帐香重重,一双红芙。’这是朝野共知的事实,读完诗也就知道少侯是指谁了,又扣了题目。”
    令狐楚突然摆摆手,让他停住,看了看三个儿子,问道:
    “谁说说这首诗的好坏之处?”
    三个儿子正听得入,老父亲突然让自己评评它的好坏,有些措手不及。
    七郎想了想,道:“这首咏古诗,实际是一首叙事写实的政治讽喻诗。写得若即若,不露痕迹,不细细揣摩,难以理会诗的主旨。”
    “对!说得好,这是优点也是缺点。”令狐楚看了看李商隐,颇为赏识地又道:但是,功大于过。这样写诗好,这样的诗耐人寻味。老夫喜欢!”
    “我看这首诗不好,很坏!”八郎胸有成竹地拉开架势,要批判诗和它的作者,气汹地道,“皇上再不好,我们做臣子的,也应当为君讳嘛!这是先辈的教导。像李商这样讽刺挖苦,甚至揶揄皇上,太过分!太不成体统!有失臣子之德,人臣之孝!”
    九郎直率,跟商隐感情深。他打断八郎的话,抢白道:“讽喻就是讽谏,是希望皇学好,勤于朝政,励精图治,大治天下!怎么说是挖苦呢?古圣人提倡‘文死谏,武战’,谏阻皇上,不让皇上做坏事错事,那才不是失德失孝哩!而是忠臣廉吏。李哥诗写得就是好。”
    “住嘴!”八郎恶狠狠地瞪着弟弟,低声道,“你懂什么?
    一介武夫!”
    令狐楚年纪已经六十有二,耳朵不太灵敏,见兄弟之间有争议,也不阻止。争来吵,他似乎没有听明白,抑或不愿意出面表态,过了片刻,道:“商隐,再讲讲其他几首。七郎他们都没读过,你就念一首,说一首,然后大家再评。”
    商隐见恩师兴致很高,心里很兴奋。他没把八郎的话放在心上,况且恩师也没支持的意见,于是先诵读《陈后宫》二首,接着简单地说明自己是借古喻今,陈后主叔宝年的嬉游和荒淫,正是敬宗皇上的写照。两首诗是侧重于暴露亡国之君的生活。
    第四首诗是《览古》。李商隐很有感慨地朗诵道:
    莫恃金汤忽太平,草间霜露古今情。
    空糊赪壤真何益?欲举黄旗竟未成。
    长乐瓦飞随水逝,景阳钟堕失天明。
    回头一吊箕山客,始信逃尧不为名。
    吟罢,李商隐阴沉着脸,沉默良久,道:“我只希望当今皇上能‘览古’鉴今。诗杜兄牧为讽喻敬宗而作《阿房宫赋》,在赋的最后点明主旨说:‘秦人不暇自哀,而哀之;后人哀之而不鉴之,亦使后人而复哀后人也!’杜兄牧希望敬宗哀而鉴之。是希望文宗皇上‘览古’,哀而鉴之,不要再蹈覆辙。”
    李商隐的这组诗稿是前几天呈递给恩师的。令狐楚阅后,觉得商隐之诗颇有老杜风,甚为喜爱。他希望自己的儿子们也能写出这样的诗,所以才有今夜请商隐讲诗。他没有抬高商隐而贬低自己儿子的想法,可是,八郎的情绪越来越大,眼睛圆睁,国字红涨,不停地用脚踏地,弄出响声。
    了解儿子,莫过于父亲。令狐楚没有理他,把商隐的诗稿翻了翻,见还有一首《日》,略略吟咏,知道是为左拾遗刘栖楚和浙西观察使李德裕上谏进言而作。诗中有赞李德裕之意,令狐楚颇为不快,皱起眉,捋着花白胡须,缓缓地道:
    “今夜谈诗就到此。商隐之诗学老杜诗,深婉有之,用事巧,讽喻妙,但笔力尚欠熟。七郎八郎,你们要努力读书,明年春试,一定要科中。商隐也要准备去应试。进费用,你不必放在心上,只管读书好啦。”
    父亲突然宣布七郎八郎明年参加进士试,两人没思想准备,有些畏惧,又很兴奋。郎年纪尚小,不像七郎曾考过一次,心里有些不情愿,但是父亲也让李商隐去应试,生气,大声道:
    “商隐是个生徒,连州县考试都没参加过,怎么能一步登天——”
    “住嘴!‘登天’?考中进士也不能说是‘登天’!商隐之事,我自有主张。”
    八郎受到斥责,把想说的话咽了回去,对着商隐低声道:
    “不自量!别去丢人啦!你才几岁?”
    李商隐听了恩师的话,也有些为难,明年自己才十七岁,没有州县乡里推荐,不先为“乡贡”,怎么能跟七郎八郎在一个考场应试呢?恩师会有什么办法?他想推辞不,等成为“乡贡”,到二十岁参考亦不为晚,可是,当听到八郎的话,心里顿时激昂来,反而加强了应试的决心。
    他转过头,对八郎做了个脸。
    回到翠竹园自己的房间,李商隐躺在床上,慢慢回想着恩师对自己诗的评价,最后住三句话:“深婉有之,用事巧,讽喻妙。”心想,要想写好讽喻诗,就只有在“深”和“用事”上下功夫。只要能写出好诗,登科高中进士,才不辜负恩师让自己住进深宅大院,才能在清明的时代,实现自己“致君尧舜上,再使风俗淳”的理想!
    他想着想着慢慢地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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