豪放词的先行者孙光宪

　　兼析词牌名《*花》

　　对宋词不太熟悉的人，于孙光宪这个名字肯定比较陌生，对他的作品也接触的少。因为严格地来说，他属于五代十国时期的词人。但他的词名很大，陈廷焯《白雨斋词话》说他的词“气骨甚遒，措语亦多警炼，然不及温、韦处亦在此，坐少闲婉之致”，正说出其特色，开后世豪放词的先声。一代伟人毛泽东曾手书过他的《上行杯》词：

　　离棹逡巡欲动，临极浦、故人相送。去住心情知不共。金船满捧。绮罗愁，丝管咽，回别，帆影灭，江浪如雪。

　　毛主席对 “离棹逡巡欲动”的“逡”字的读音注上“qun”，足见他老人家读词的细心和专注。

　　孙光宪(900年-968年)字孟文，号葆光子，贵平（今四川仁寿东北）人。在“花间派”词人中，名气算大的。入宋后，为黄州刺史。性嗜经籍，聚书数千卷；校勘钞写，老而不辍。著有《荆台集》、《笔?集》、《橘斋集》、《蚕书》、《巩湖编玩》、《北梦琐言》等书。现存《北梦琐言》一种。

　　孙光宪在五代十国的南平做大官。自高从诲、高保融、高保勖而至高继冲，祖孙三代四人都重用他。

　　五代十国之中，荆南兵弱国小，品质最差。南平开国之主高季兴虽然是一个商人的仆人，但很有见地。他跟着朱全忠四处征战，做到荆南节度使。后唐庄宗李存勖灭梁，高季兴去朝见，李存勖很是高兴，拍拍他的背脊，表示赞许。高季兴回荆南后，大张旗鼓地把李存勖在他衣服背上御手所拍之处，绣上皇帝的手掌印，表示念念不忘李存勖的恩德，但私下却对部属们说：我料定李存勖不成大事。他在对手下的功臣说话时，总是指手画脚，竖起手指说：“我于指头上得天下。”这样一个把功劳归于自己，无视手下的功臣勋旧的国君，怎会长久呢？后来李存勖果为部下兵将所杀。

　　高季兴死后，高从诲、高保融相继荣登大宝后，都十分倚重孙光宪。但高保勖却是一个世间少有的无赖继位。高保勖从小有个外号叫作“万事休”，因为其父高从诲最宠爱他，大发脾气之际，一见到爱子，甚么事都算了。高保勖有个怪异的嗜好，喜欢看别人*。《宋史》四八三卷记载：“高保勖从小体弱多病，骨瘦如柴，淫佚无度。每天召集娼妓到府衙，选一批体格强壮的男子，与*们不断变换姿势*。他自己与姬妾垂帘观看，并以此为乐。孙光多次苦谏，他都当耳旁风。

　　到高继冲接位时，荆南地区已是千疮百孔。963年（宋乾德元年），宋太祖赵匡胤派慕客延钊等借道荆南，率军南下平定湖南。当宋军兵过城下时，荆南大将李景威劝高继冲严兵以待。结果被孙光宪严厉叱责，认为李景威不过只是峡江的一介平民，视野狭窄，缺乏政治头脑，看不清天下大势，逆潮流而动，无异以卵击石。果断地劝说高继冲顺应历史潮流，“去斥堠，封府库以待，悉献三州之地”，归顺日益强盛的宋朝。孙光宪的建议让荆南的百姓再次免遭兵燹之祸，而受到宋太祖的嘉奖，被授为黄州市长（刺史）。上任后，他不顾年事已高，躬身勤政，前后六载，把一个黄州治理得有声有色，远近有名。

　　宋太祖赵匡胤的心胸广阔，待高氏一家很好，高氏子孙在宋朝做官，都得善终。这一家姓高的人品格都很差。荆南是交通要道，诸国使者进贡送礼，常要经过其境，高氏往往发兵夺其财物，别国写信来骂，高氏置之不理，若是派兵来打，高氏就交还财物，道歉了事，丝毫不以为耻。当时天下称之为“高赖子”。这些无赖之徒在宋朝得享富贵，那自然是孙光宪的功劳。

　　孙光宪的词以情景交融、婉约缠绵见长，题材较广，内容较宽。他写艳词，既有妩媚的风月情，也有婉约的青楼怨，如《思帝乡》：

　　如何。遣情情更多。永日水精帘下，敛羞蛾。六幅罗裙?地，微行曳碧波。看尽满池疏雨，打团荷。但是他在花间词中独树一帜的，不是他的艳词，而是由于咏史、农家、异乡、边塞等主题的词作。陈廷焯《白雨斋词话》说他的词“气骨甚遒，措语亦多警炼，然不及温、韦处亦在此，坐少闲婉之致”，正说出其特色，可谓后世豪放词的先声使范仲淹、苏东坡继举旗帜，引得张元干、辛弃疾、文天祥挥毫撒泼墨。如写张丽华的二首《*花》的咏史词：

　　其一：石城依旧空江国，故宫春色。七尺青丝芳**绿，绝世难得。   玉英凋落尽，更何人识，野棠如织。只是教人添怨忆，怅望无极。

　　其二：景阳钟动宫莺啭，露凉金殿。轻飙吹起琼花旋，玉叶如剪。    晚来高阁上，珠帘卷，见坠香千片，修蛾慢脸陪雕辇，*新宴。

　　《*花》本是唐教坊曲，用作词调。张先名之为《玉树*花》。此调原为陈曲，陈后主叔宝作。据《南史》卷一二《陈后主张贵妃传》记载：“陈后主每次请客和与后宫贵妃等游宴，就要求宫廷中的贵妇人及女学士与狎客共赋新诗，互相赠答。把其中最艳丽的，以为曲调，谱上新曲。其曲有《玉树*花》、《临春乐》等。”

　　《隋书》卷二二《五行志》记载：祯明初，陈后主作新歌，词甚哀怨，令后宫美人习而歌之。其辞曰：玉树*花，花开不复久! 后人取其一句为曲名。

　　王灼《碧鸡漫志》则认为：“陈后主的《玉树*花》，应该是两个词牌名，众多诗家或称《玉树》，或称《*花》，但很少有二者连称的。其实是诗人习贯用简称而不是二个词调。王灼还考证玉树为槐，*花为鸡冠花。”“伪蜀时，孙光宪、毛熙震、李?有《*花》曲，皆赋后主故事，不著宫调。”明朝胡应麟《少室山房笔丛》卷一一引杨慎《丹铅新录》：“杨州有蕃?观，中有琼花，即陈后主所谓《玉树*花》曲云‘琼树朝朝新’也。”后说近是。此曲唐时为五言四句之声诗，传辞如五绝，二平韵。陈时此曲为清乐，有舞，盛唐入法曲，又列大曲名内，亦有舞。至后蜀时，始有长短句。《词律》卷四、《词谱》卷五皆列毛熙震（《词律》误作毛文锡）所作（轻盈舞妓含芳艳）为正体，双调，四十四字，上、下片各四句四仄韵。《词律》列别体二种，《词谱》列别体三种。

　　孙光宪咏田园情趣的农家词《*子》，情趣盎然：

　　茅舍槿篱溪曲。鸡犬自南自北。菰（gū）叶长，水?（hóng）开，门外春波荡绿。听织，声促。轧轧（yàyà）鸣梭穿屋。

　　写南国越族风情的异乡词《菩萨蛮》，春光荡漾：

　　木绵花映丛祠小，越禽声里春光晓。铜鼓与蛮歌，南人祈赛多。    客帆风正急，茜袖偎樯立。极浦几回头，烟波无限愁。

　　颇为豪放的边塞词《定西番》，射猎塞外：

　　鸡禄山前游骑，边**白，朔天明，马蹄轻。鹊面弓离短?，弯来月欲成。一只鸣?云外，晓鸿惊。帝子枕前秋夜，霜幄冷，月华明，正三更。何处戍楼寒笛，梦残闻一声。遥想汉关万里，泪纵横。

　　尤为豪放雄健的边塞词，是三首《酒泉子》，写尽“军嫂”思念远赴边关征战的“良人”心态：

　　其一：空碛无边，万里阳关道路。马萧萧，人去去，陇云愁。香貂旧制戎衣窄，胡霜千里白。绮罗心，魂梦隔，上高楼。

　　其二：曲槛小楼，正是莺花二月。思无?，愁欲绝，郁离襟。展屏空对潇湘水，眼前千万里。泪掩红，眉敛翠，恨沉沉。

　　其三：敛态窗前，袅袅雀钗抛颈。燕成双，鸾对影，偶新知。玉纤澹拂眉山小，镜中嗔共照。翠连娟，红缥缈，早妆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