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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书卷四十四淮南衡山济北王传第十四


  淮南厉王长,高帝少子也,其母故赵王张敖美人。高帝八年,从东垣过赵,赵王献美人,厉王母也,幸,有身。赵王不敢内宫,师古曰:“不敢更内之於宫中。”为筑外宫舍之。师古曰:“舍,止也。”及贯高等谋反事觉,并逮治王,尽捕王母兄弟美人,繫之河内。厉王母亦繫,告吏曰:“日得幸上,有子。”师古曰:“日谓往日。”吏以闻,上方怒赵,未及理厉王母,厉王母弟赵兼因辟阳侯言吕后,吕后妒,不肯白,辟阳侯不强争。厉王母已生厉王,恚,。即自杀。吏奉厉王诣上,上悔,师古曰:“(以)〔悔〕不理其母。”令吕后母之,而葬其母真定。真定,厉王母家县也。十一年,淮南王布反,上自将击灭布,即立子长为淮南王。王早失母,常附吕后,孝惠、吕后时以故得幸无患,然常心怨辟阳侯,不敢发。及孝文初即位,自以为最亲,师古曰:“时高帝子唯二人在。”骄蹇,数不奉法。师古曰:“蹇谓不顺也。”上宽赦之。三年,入朝,甚横。师古曰:“横音胡孟反。”从上入苑猎,与上同輦,常谓上“大兄”。厉王有材力,力扛鼎,师古曰:“扛,举也,音江。”乃往请辟阳侯。辟阳侯出见之,即自金椎椎之,师古曰:“,古袖字也。谓以金椎藏置中,出而椎之。”命从者刑之。如淳曰:“刻其形体,备五刑也。”师古曰:“直断其首,非五刑也。事见史记。”驰诣闕下,肉袒而谢曰:“臣母不当坐赵时事,辟阳侯力能得之吕后,不争,罪一也。赵王如意子母无罪,吕后杀之,辟阳侯不争,罪二也。吕后王诸吕,欲以危刘氏,辟阳侯不争,罪三也。臣谨为天下诛贼,报母之仇,伏闕下请罪。”文帝伤其志,为亲故不治,赦之。当是时,自薄太后及太子诸大臣皆惮厉王。厉王以此归国益恣,不用汉法,出入警蹕,称制,自作法令,数上书不逊顺。师古曰:“数音所角反。”文帝重自切责之。如淳曰:“重,难也。”时帝舅薄昭为将军,尊重,上令昭予厉王书諫数之,曰:师古曰:“数音所具反。”窃闻大王刚直而勇,慈惠而厚,贞信多断,是天以圣人之资奉大王也甚盛,不可不察。今大王所行,不称天资。皇帝初即位,易侯邑在淮南者,晋灼曰:“侯邑在淮南者,更易以它郡地封之,不欲使错在王国。”大王不肯。皇帝卒易之,师古曰:“卒,终也。”使大王得三县之实,甚厚。大王以未尝与皇帝相见,求入朝见,未毕昆弟之欢,师古曰:“毕,尽也。”而杀列侯以自为名。皇帝不使吏与其间,师古曰:“与读曰豫,谓不令吏干豫治其事。”赦大王,甚厚。汉法,二千石缺,輒言汉补,大王逐汉所置,而请自置相、二千石。皇帝骫天下正法而许大王,甚厚。苏林曰:“不从正法,听王自置二千石。”师古曰:“骫,古委字。骫谓曲也。”大王欲属国为布衣,守塚真定。师古曰:“属谓委弃之也,音之欲反。”皇帝不许,使大王毋失南面之尊,甚厚。师古曰:“毋失,不失也。南面之尊,谓王位也。”大王宜日夜奉法度,修贡职,以称皇帝之厚德,今乃轻言恣行,以负谤於天下,甚非计也。夫大王以千里为宅居,以万民为臣妾,此高皇帝之厚德也。高帝蒙霜露,沬风雨,师古曰:“沬亦?字也。蒙,冒也。沬,洗面也,音胡内反,字从午未之未。”赴矢石,野战(次)〔攻〕城,身被创痍,师古曰:“痍音夷。”以为子孙成万世之业,艰难危苦甚矣。大王不思先帝之艰苦,日夜怵惕,修身正行,养牺牲,丰洁粢盛,奉祭祀,以无忘先帝之功德,而欲属国为布衣,甚过。且夫贪让国土之名,轻废先帝之业,不可以言孝。父为之基,而不能守,不贤。不求守长陵,而求之真定,先母后父,不谊。数逆天子之令,不顺。言节行以高兄,无礼。郑氏曰:“淮南王呼帝为大兄也。”师古曰:“郑说非也。谓请守母塚,自为名节而表异行,用此矜高於兄耳。”幸臣有罪,大者立断,小者肉刑,不仁。师古曰:“断谓斩也。”贵布衣一剑之任,贱王侯之位,不知。不好学问大道,触情妄行,不(详)〔祥〕。师古曰:“任情意所欲则行之妄行。行音下更反。”此八者,危亡之路也,而大王行之。弃南面之位,奋诸、賁之勇,应劭曰:“吴专诸,卫孟賁也。”师古曰:“賁音奔。”常出入危亡之路,臣之所见,高皇帝之神必不庙食於大王之手,明白。昔者,周公诛管叔,放蔡叔,以安周;齐桓杀其弟,以反国;韦昭曰:“子纠兄也,言弟者讳也。”秦始皇杀两弟,迁其母,以安秦;应劭曰:“始皇母与嫪私通生二子,事觉诛,并杀二弟,迁其母於咸阳宫也。”顷王亡代,高帝夺之国,以便事;应劭曰:“顷王,高帝兄仲也。匈奴入代不能守,走归京师。高帝夺其国,退为郃阳侯,以便国法也。”师古曰:“便音频面反。”济北举兵,皇帝诛之,以安汉。应劭曰:“济北王兴居与大臣共诛诸吕,自以功大,怨其赏薄,故反。”故周、齐行之於古,秦、汉用之於今,大王不察古今之所以安国便事,而欲以亲戚之意望於太上,不可得也。如淳曰:“太上,天子也。”亡之诸侯,游宦事人,及舍匿者,论皆有法。师古曰:“舍匿,谓容止而藏隐也。”其在王所,吏主者坐。师古曰:“言各有所主,而坐其罪。”今诸侯子为吏者,御史主;如淳曰:“主御史也。自此以下至县令主皆谓王官属。”为军吏者,中尉主;客出入殿门者,卫尉大行主;诸从蛮夷来归谊及以亡名数自(古)〔占〕者,内史县令主。相欲委下吏,无与其祸,不可得也。师古曰:“言诸侯王之相欲委罪於在下小吏,而身不干豫之,不可得也。与读曰豫。”王若不改,汉繫大王邸,论相以下,为之奈何?夫堕父大业,退为布衣所哀,师古曰:“堕,毁也。布衣,贫贱之人。王既伏法,则贫贱之人反哀怜之。堕音火规反。”幸臣皆伏法而诛,为天下笑,以羞先帝之德,师古曰:“羞,辱也。”甚为大王不取也。宜急改操易行,上书谢罪,曰:“臣不幸早失先帝,少孤,吕氏之世,未尝忘死。服虔曰:“常恐畏死也。”陛下即位,臣怙恩德骄盈,行多不轨。师古曰:“轨,法也。”追念罪过,恐惧,伏地待诛不敢起。”皇帝闻之必喜。大王昆弟欢欣於上,群臣皆得延寿於下;上下得宜,海内常安。愿孰计而疾行之。行之有疑,祸如发矢,不可追已。师古曰:“发矢,喻速也。已,语终辞。”王得书不说。师古曰:“说读曰悦。”六年,令男子但等七十人与棘蒲侯柴武太子奇谋,以輦车四十乘反谷口,孟康曰:“谷口在长安北,故县也,处多嶮阻。”师古曰:“輦车,人輓行以载兵器也。”令人使闽越、匈奴。事觉,治之,乃使使召淮南王。王至长安,丞相张苍,典客冯敬行御史大夫事,与宗正、廷尉杂奏:“长废先帝法,不听天子詔,居处无度,为黄屋盖儗天子,师古曰:“儗,比也。”擅为法令,不用汉法。及所置吏,以其郎中春为丞相,收聚汉诸侯人及有罪亡者,匿与居,为治家室,赐与财物爵禄田宅,爵或至关内侯,奉以二千石所当得。如淳曰:“赐亡畔来者,如赐其国二千石也。”臣瓚曰:“奉畔者以二千石之秩禄也。”师古曰:“瓚说是也。奉音扶用反。”大夫但、张晏曰:“大夫,姓也,上云‘男子但’,明其本姓大夫也。”如淳曰:“但,大夫名也。”师古曰:“既曰大夫但,又士伍开章,明其为大夫也。上言男子但等者,总谓反人耳,不妨但为大夫也。”士伍开章等七十人如淳曰:“律,有罪失官爵,称士伍也。开章,名。”与棘蒲侯太子奇谋反,欲以危宗庙社稷,谋使闽越及匈奴发其兵。事觉,长安尉奇等往捕开章,长匿不予,与故中尉?忌谋,杀以闭口,师古曰:“姓?,名忌。?音?,严助传作间字,音同耳。今流俗书本此?字或有作简者,非也,盖后人所改。既杀开章,所有口语皆无端绪,故云闭口。”为棺槨衣衾,葬之肥陵,师古曰:“肥陵,地名,在肥水之上。”谩吏曰‘不知安在’。师古曰:“谩,誑也。实葬肥陵,誑云不知处。谩音慢,又音莫连反。次下亦同。”又阳聚土,树表其上曰‘开章死,葬此下’。师古曰:“表者,竖木为之,若柱形也。”及长身自贼杀无罪者一人;令吏论杀无罪者六人;为亡命弃市诈捕命者以除罪;晋灼曰:“亡命者当弃市,而王藏之。诈捕不命者而言命,以脱命者之罪。”师古曰:“为音于偽反。”擅罪人,无告劾繫治城旦以上十四人;败免罪人死罪十八人,城旦舂以下五十八人;赐人爵关内侯以下九十四人。前日长病,陛下心忧之,使使者赐枣脯,长不肯见拜使者。南海民处庐江界中者反,淮南吏卒击之。陛下遣使者齎帛五十匹,以赐吏卒劳苦者。长不欲受赐,谩曰‘无劳苦者’。南海王织上书献璧帛皇帝,忌擅燔其书,不以闻。文颖曰:“忌,?忌也。”吏请召治忌,长不遣,谩曰‘忌病’。长所犯不轨,当弃市,臣请论如法。”制曰:“朕不忍置法於王,其与列侯吏二千石议。”列侯吏二千石臣婴等四十三人议,皆曰:“宜论如法。”制曰:“其赦长死罪,废勿王。”有司奏:“请处蜀严道邛邮,张晏曰:“严道,蜀郡县也。邛,邮置名也。”师古曰:“邮,行书之舍,音尤。”遣其子、子母从居,师古曰:“子母者,所生子之姬妾。”县为筑盖家室,皆日三食,给薪菜盐炊食器席蓐。”师古曰:“炊器,釜鬲之属。食器,盃?之属。”制曰:“食长,给肉日五斤,师古曰:“食音。”酒二斗。令故美人材人得幸者十人从居。”师古曰:“上言子母,则有子者令从之。今此云美人材人,则无子者亦令从之。”於是尽诛所与谋者。乃遣长,载以輜车,师古曰:“輜,衣车也,音甾。”令县次传。爰盎諫曰:“上素骄淮南王,不为置严相傅,以故至此。且淮南王为人刚,今暴摧折之,臣恐其逢雾露病死,陛下有杀弟之名,奈何!”上曰:“吾特苦之耳,令復之。”师古曰:“暂困苦之,令其自悔,即追还也。復音扶目反。”淮南王谓侍者曰:“谁谓乃公勇者?吾以骄不闻过,故至此。”乃不食而死。县传者不敢发车封。孟康曰:“槛车有封也。”至雍,师古曰:“雍,扶风雍县。”雍令发之,以死闻。上悲哭,谓爰盎曰:“吾不从公言,卒亡淮南王。”盎曰:“淮南王不可奈何,愿陛下自宽。”上曰:“为之奈何?”曰:“独斩丞相、御史以谢天下乃可。”上即令丞相、御史逮诸县传淮南王不发封餽侍者,师古曰:“逮,追捕之也。餽亦馈字耳。”皆弃市。乃以列侯葬淮南王于雍,置守塚三十家。孝文八年,怜淮南王,王有子四人。年皆七八岁,乃封子安为阜陵侯,子勃为安阳侯,子赐为阳周侯,子良为东城侯。

  十二年,民有作歌歌淮南王曰:“一尺布,尚可缝;一斗粟,尚可舂。兄弟二人,不相容!”孟康曰:“尺帛斗粟犹尚不弃,况於兄弟而更相逐乎!”臣瓚曰:“一尺帛可缝而共衣,一斗粟可舂而共食,况以天下之广,而不相容也。”师古曰:“瓚说是。”上闻之曰:“昔尧舜放逐骨肉,周公杀管蔡,师古曰:“鯀及共工皆尧舜之同姓,故云骨肉。”天下称圣,不以私害公。天下岂以为我贪淮南地邪?”乃徙城阳王王淮南故地,而追尊諡淮南王为厉王,置园如诸侯仪。十六年,上怜淮南王废法不轨,自使失国早夭,乃徙淮南王喜復王故城阳,而立厉王三子王淮南故地,三分之:阜陵侯安为淮南王,安阳侯勃为衡山王,阳周侯赐为庐江王。东城侯良前薨,无后。

  孝景三年,吴楚七国反,吴使者至淮南,(淮南)王欲发兵应之。其相曰:“王必欲应吴,臣愿为将。”王乃属之。师古曰:“属谓以兵委之也。属音之欲反。”相已将兵,因城守,不听王而为汉。汉亦使曲城侯将兵救淮南,晋灼曰:“功臣表虫达也。”师古曰:“晋说非。此虫达之子耳,名(揵)〔捷〕。达已先薨也。”淮南以故得完。吴使者至庐江,庐江王不应,而往来使越;至衡山,衡山王坚守无二心。孝景四年,吴楚已破,衡山王朝,上以为贞信,乃劳苦之师古曰:“劳音来到反。”曰:“南方卑溼。”徙王王於济北以褒之。及薨,遂赐諡为贞王。庐江王以边越,数使使相交,师古曰:“边越者,边界与越相接。”徙为衡山王,王江北。淮南王安为人好书,鼓琴,不喜弋猎狗马驰骋,师古曰:“喜音许吏反。”亦欲以行阴德拊循百姓,流名誉。招致宾客方术之士数千人,作为内书二十一篇,外书甚众,又有中篇八卷,言神仙黄白之术,张晏曰:“黄,黄金;白,白银也。”亦二十餘万言。时武帝方好艺文,以安属为诸父,师古曰:“安於天子服属为从父叔父。”辩博善为文辞,甚尊重之。每为报书及赐,师古曰:“赐,赐书也。”常召司马相如等视草乃遣。师古曰:“草谓为文之草。”初,安入朝,献所作内篇,新出,上爱祕之。使为离骚传,师古曰:“传谓解说之,若毛诗传。”旦受詔,日食时上。又献颂德及长安都国颂。每宴见,谈说得失及方技赋颂,昏莫然后罢。安初入朝,雅善太尉武安侯,师古曰:“田蚡。”武安侯迎之霸上,与语曰:“方今上无太子,王亲高皇帝孙,行仁义,天下莫不闻。宫车一日晏驾,非王尚谁立者!”淮南王大喜,厚遗武安侯宝赂。其群臣宾客,江淮间多轻薄,以厉王迁死感激安。建元六年,彗星见,淮南王心怪之。或说王曰:“先吴军时,彗星出,长数尺,然尚流血千里。今彗星竟天,天下兵当大起。”王心以为上无太子,天下有变,诸侯并争,愈益治攻战具,积金钱赂遗郡国。游士妄作妖言阿諛王,王喜,多赐予之。王有女陵,慧有口。师古曰:“性慧了而口辩。”王爱陵,多予金钱,为中詗长安,孟康曰:“詗音侦。西方人以反间为詗。王使其女为侦於中也。”如淳曰:“詗音朽政反。”师古曰:“詗,有所候伺也。如音是矣。侦者,义与詗同,然音则异。音丑政反。”约结上左右。元朔二年,上赐淮南王几杖,不朝。后荼爱幸,师古曰:“荼者,后名也,音涂。”生子迁为太子,取皇太后外孙修成君女为太子妃。服虔曰:“武帝异姓姊之女也。”应劭曰:“修成君,王太后先适金氏女也。”王谋为反具,畏太子妃知而内泄事,乃与太子谋,令诈不爱,三月不同席。王阳怒太子,闭使与妃同内,终不近妃。妃求去,王乃上书谢归之。后荼、太子迁及女陵擅国权,夺民田宅,妄致繫人。师古曰:“致,至也,牵引而致之。”太子学用剑,自以为人莫及,闻郎中雷被巧,师古曰:“被音皮义反。巧者,善用剑也。”召与戏。被壹再辞让,误中太子。师古曰:“中音竹仲反。”太子怒,被恐。此时有欲从军者輒诣长安,被即愿奋击匈奴。太子数恶被,师古曰:“谓譖毁之於王也。”王使郎中令斥免,欲以禁后。师古曰:“令后人更不敢效之。”元朔五年,被遂亡之长安,上书自明。事下廷尉、河南。河南治,师古曰:“章下廷尉及河南令,於河南杂治其事。”逮淮南太子。师古曰:“追赴河南也。”王、王后计欲毋遣太子,师古曰:“王与王后共计也。”遂发兵。计未定,犹与十餘日。师古曰:“与读曰豫。”会有詔即讯太子,师古曰:“即,就也。讯,问也。就淮南问之,不逮诣河南。”淮南相怒寿春丞留太子逮不遣,如淳曰:“丞顺王意,不遣太子应逮书。”劾不敬。王请相,相不听。王使人上书告相,事下廷尉治。从跡连王,师古曰:“从读曰踪。”王使人候司。师古曰:“入京师候司其事。”汉公卿请逮捕治王,王恐,欲发兵。太子迁谋曰:“汉使即逮王,令人衣卫士衣,持戟居王旁,有非是者,即刺杀之,臣亦使人刺杀淮南中尉,乃举兵,未晚也。”是时上不许公卿,而遣汉中尉宏即讯验王。师古曰:“即亦就也。”王视汉中尉顏色和,问斥雷被事耳,自度无何,师古曰:“自计度更无罪。度音徒各反。”不发。中尉还,以闻。公卿治者曰:“淮南王安雍閼求奋击匈奴者雷被等,格明詔,师古曰:“雍读曰壅。格音阁,谓阁不行之。”当弃市。”詔不许。请废勿王,上不许。请削五县,可二县。使中尉宏赦其罪,罚以削地。中尉入淮南界,宣言赦王。王初闻公卿请诛之,未知得削地,闻汉使来,恐其捕之,乃与太子谋如前计。中尉至,即贺王,王以故不发。其后自伤曰:“吾行仁义见削地,寡人甚耻之。”为反谋益甚。诸使者道长安来,师古曰:“道,从也。”为妄言,言上无男,即喜;言汉廷治,有男,即怒,师古曰:“汉廷治者,朝廷皆治理也。治音丈吏反。”以为妄言,非也。师古曰:“云治及有男皆妄言耳,非真实也。”日夜与左吴等按舆地图,苏林曰:“舆犹尽载之意。”部署兵所从入。王曰:“上无太子,宫车即晏驾,大臣必徵胶东王,不即常山王,诸侯并争,吾可以无备乎!且吾高帝孙,亲行仁义,陛下遇我厚,吾能忍之;万世之后,吾寧能北面事竖子乎!”王有孽子不害,最长,师古曰:“孽,庶也。”王不爱,后、太子皆不以为子兄数。如淳曰:“后不以为子,太子不以为兄秩数。”不害子建,材高有气,常怨望太子不省其父。服虔曰:“不省录著兄弟数中也。”时诸侯皆得分子弟为侯,师古曰:“分国邑以封之。”淮南王有两子,一子为太子,而建父不得为侯。阴结交,师古曰:“与外人交通为援。”欲害太子,以其父代之。太子知之,数捕繫笞建。建具知太子之欲谋杀汉中尉,即使所善寿春严正上书天子曰:“毒药苦口利病,忠言逆耳利行。今淮南王孙建材能高,淮南王后荼、荼子迁常疾害建。建父不害无罪,擅数繫,欲杀之。今建在,可徵问,具知淮南王阴事。”书既闻,上以其事下廷尉、河南治。是岁元朔六年也。故辟阳侯孙审卿善丞相公孙弘,怨淮南厉王杀其大父,阴求淮南事而搆之於弘。弘乃疑淮南有畔逆计,深探其狱。张晏曰:“探穷其根原。”河南治建,辞引太子及党与。初,王数以举兵谋问伍被,被常諫之,以吴楚七国为效。师古曰:“言反事不成。”王引陈胜、吴广,被復言形势不同,必败亡。及建见治,王恐国阴事泄,欲发,復问被,被为言发兵权变。语在被传。於是王锐欲发,师古曰:“王意欲发兵如锋刃之锐利,故云锐也。”乃令官奴入宫中,作皇帝璽,丞相、御史大夫、将军、吏中二千石、都官令、丞印,及旁近郡太守、都尉印,汉使节法冠。师古曰:“法冠,御史冠也。本楚王冠,秦灭楚,以其君冠赐御史。”欲如伍被计,使人为得罪而西,苏林曰:“诈作得罪人而西也。”师古曰:“为得罪之状而去也。西谓如京师也。”事大将军、丞相;一日发兵,即刺大将军卫青,师古曰:“发兵谓王发兵反。”而说丞相弘下之,如发蒙耳。如淳曰:“以物蒙覆其头,而为发去之,则其人欲之耳。”晋灼曰:“如发去物上之蒙,直取其易也。”师古曰:“晋说是。”欲发国中兵,恐相、二千石不听,王乃与伍被谋,为失火宫中,相、二千石救火,因杀之。又欲令人衣求盗衣,师古曰:“求盗,卒之掌逐捕贼盗者。”持羽檄从南方来,师古曰:“羽檄,徵兵之书也,解在高纪。”呼言曰“南越兵入”,师古曰:“呼音火故反。”欲因以发兵。乃使人之庐江、会稽为求盗,未决。廷尉以建辞连太子迁闻,上遣廷尉监与淮南中尉逮捕太子。至,淮南王闻,与太子谋召相、二千石,欲杀而发兵。召相,相至;内史以出为解。师古曰:“不应召而云已出也。解者,解说也,若今言分疏矣。”中尉曰:“臣受詔使,不得见王。”王念独杀相而内史、中尉不来,无益也,即罢相。师古曰:“遣出去。”计犹与未决。师古曰:“与读曰豫。”太子念所坐者谋杀汉中尉,所与谋杀者已死,以为口绝,乃谓王曰:“群臣可用者皆前繫,今无足与举事者。王以非时发,恐无功,臣愿会逮。”师古曰:“会谓应逮书而往也。”王亦愈欲休,即许太子。太子自刑,不殊。晋灼曰:“不殊,不死也。”师古曰:“殊,绝也,虽自刑杀,而身首不绝也。”伍被自诣吏,具告与淮南王谋反。吏因捕太子、王后,围王宫,尽捕王宾客在国中者,索得反具以闻。师古曰:“索,搜也,音山客反。”上下公卿治,所连引与淮南王谋反列侯、二千石、豪桀数千人,皆以罪轻重受诛。衡山王赐,淮南王弟,当坐收。有司请逮捕衡山王,上曰:“诸侯各以其国为本,不当相坐。与诸侯王列侯议。”赵王彭祖、列侯让等四十三人皆曰:“淮南王安大逆无道,谋反明白,当伏诛。”胶西王端议曰:“安废法度,行邪辟,师古曰:“辟读曰僻。下皆类此。”有诈偽心,以乱天下,营惑百姓,师古曰:“营谓回绕之。”背畔宗庙,妄作妖言。春秋曰‘臣毋将,将而诛。’安罪重於将,谋反形已定。臣端所见其书印图及它逆亡道事验明白,当伏法。论国吏二百石以上及比者,师古曰:“谓真二百石及秩比二百石以上。”宗室近幸臣不在法中者,不能相教,皆当免,师古曰:“若本有重罪,自从其法,纵无反状者,亦皆免。”削爵为士伍,毋得官为吏。其非吏,它赎死金二斤八两,苏林曰:“非吏故曰它。”师古曰:“为近幸之人,非吏人者。”以章安之罪,师古曰:“章,明也。”使天下明知臣子之道,毋敢復有邪僻背畔之意。”丞相弘、廷尉汤等以闻,上使宗正以符节治王。未至,安自刑杀。后、太子诸所与谋皆收夷。国除为九江郡。师古曰:“夷谓诛灭之。”衡山王赐,后乘舒生子三人,长男爽为太子,次女无采,少男孝。姬徐来生子男女四人,美人厥姬生子二人。淮南、衡山相责望礼节,间不相能。师古曰:“兄弟相责故有嫌。”衡山王闻淮南王作为畔逆具,亦心结宾客以应之,恐为所并。元光六年入朝,謁者卫庆有方术,欲上书事天子,王怒,故劾庆死罪,强榜服之。师古曰:“榜,击也。击笞之,令其自服死罪也。榜音彭。”内史以为非是,却其狱。师古曰:“却,退也。”王使人上书告内史,内史治,言王不直。师古曰:“内史被治而具言王之意状。”又数侵夺人田,坏人塚以为田。有司请逮治衡山王,上不许,为置吏二百石以上。如淳曰:“汉仪注吏四百石已下自除国中。今以王之恶,天子皆为置。”衡山王以此恚,与奚慈、张广昌谋,求能为兵法候星气者,日夜纵臾王谋反事。如淳曰:“臾读曰勇。纵臾,犹言勉强也。”师古曰:“纵音子勇反。纵臾谓奖劝也。”后乘舒死,立徐来为后,厥姬俱幸。两人相妒,厥姬乃恶徐来於太子,师古曰:“恶谓谗毁之也。下皆类此。”曰“徐来使婢蛊杀太子母。”太子心怨徐来。徐来兄至衡山,太子与饮,以刃刑伤之。后以此怨太子,数恶之於王。女弟无采嫁,弃归,师古曰:“为夫所弃而归也。”与客姦。太子数以数让之,师古曰:“上数音所角反,下数音所具反。”无采怒,不与太子通。后闻之,即善遇无采及孝。孝少失母,附后,后以计爱之,师古曰:“非心实慈念,但以事计须抚之。”与共毁太子,王以故数繫笞太子。元朔四年中,人有贼伤后假母者,师古曰:“继母也。一曰父之旁妻。”王疑太子使人伤之,笞太子。后王病,太子时称病不侍。孝、无采恶太子:“实不病,自言,有喜色。”王於是大怒,欲废太子而立弟孝。后知王决废太子,又欲并废孝。后有侍者善舞,王幸之,后欲令与孝乱以污之,欲并废二子而以己子广代之。太子知之,念后数恶己无已时,师古曰:“已,止也,数见谗譖无休止。”欲与乱以止其口。后饮太子,太子前为寿,因据后股求与卧。后怒,以告王。王乃召,欲缚笞之。太子知王常欲废己而立孝,乃谓王曰:“孝与王御者姦,无采与奴姦,王强食,请上书。”即背王去。王使人止之,莫能禁,王乃自追捕太子。太子妄恶言,王械繫宫中。孝日益以亲幸。王奇孝材能,乃佩之王印,号曰将军,(今)〔令〕居外家,多给金钱,招致宾客。宾客来者,微知淮南、衡山有逆计,皆将养劝之。师古曰:“将读曰奖。”王乃使孝客江都人枚赫、陈喜作輣车锻矢,刻天子璽,将、相、军吏印。王日夜求壮士如周丘等,师古曰:“下邳人,吴王反时请得汉节下下邳者。”数称引吴楚反时计画约束。衡山王非敢效淮南王求即天子位,畏淮南起并其国,以为淮南已西,发兵定江淮间而有之,望如是。元朔五年秋,当朝,六年,过淮南。淮南王乃昆弟语,师古曰:“为相亲爱之言。”除前隙,约束反具。师古曰:“(芺)〔共〕契约为反具。”衡山王即上书谢病,上赐不朝。乃使人上书请废太子爽,立孝为太子。爽闻,即使所善白嬴之长安上书,言衡山王与子谋逆,言孝作兵车锻矢,与王御者姦。至长安未及上书,即吏捕嬴,以淮南事繫。师古曰:“汉有司捕繫之。”王闻之,恐其言国阴事,即上书告太子,以为不道。事下沛郡治。元狩元年冬,有司求捕与淮南王谋反者,得陈喜於孝家。吏劾孝首匿喜。师古曰:“为头首而藏匿之。”孝以为陈喜雅数与王计反,师古曰:“数音所角反。”恐其发之,闻律先自告除其罪,又疑太子使白嬴上书发其事,即先自告所与谋反者枚赫、陈喜等。廷尉治,事验,请逮捕衡山王治。上曰:“勿捕。”遣中尉安、大行息即问王,师古曰:“就问之。”王具以情实对。吏皆围王宫守之。中尉、大行还,以闻。公卿请遣宗正、大行与沛郡杂治王。王闻,即自杀。孝先自告反,告除其罪。师古曰:“先告有反谋,又告人与己反,而自得除反罪。”孝坐与王御婢姦,及后徐来坐蛊前后乘舒,及太子爽坐告王父不孝,皆弃市。诸坐与王谋反者皆诛。国除为郡。济北贞王勃者,景帝四年徙。徙二年,因前王衡山,凡十四年薨。子式王胡嗣,五十四年薨。子宽嗣。十二年,宽坐与父式王后光、姬孝儿姦,誖人伦,师古曰:“誖,乱也,音布内反。”又祠祭祝诅上,有司请诛。上遣大鸿臚利召王,王以刃自剄死。国除为北安县,属泰山郡。赞曰:诗云“戎狄是膺,荆舒是惩”,师古曰:“此鲁颂閟宫之章也。膺,当也,惩,艾也。荆,楚也。舒,群舒也。言北有戎狄,南有荆舒,土俗彊獷,好为寇乱,常须以兵膺当而惩艾也。”信哉是言也!淮南、衡山亲为骨肉,疆土千里,列在诸侯,不务遵蕃臣职,以丞辅天子,而剸怀邪辟之计,师古曰:“剸与专同,音之兗反。”谋为畔逆,仍父子再亡国,师古曰:“仍,频也。”各不终其身。此非独王也,亦其俗薄,臣下渐靡使然。师古曰:“靡谓相随从。”夫荆楚剽轻,好作乱,乃自古记之矣。师古曰:“剽音匹妙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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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前:汉书卷四十四淮南衡山济北王传第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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