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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商隐全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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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天清早,令狐绪乐颠颠地跑来,热情地对李商隐道:
    “义山贤弟,快收拾一下,家父要见你。”
    “真的吗?”李商隐惊问道。
    这三天,李商隐在刺史府等待拜谒令狐大人,深怕大人拒不接见,把自己丢之脑后,如坐针毡,坐立不宁。
    “这种事还能说谎?家父不是随便谁都接见。家父想面见的人,一定是他喜欢的人。白啦?温贤弟庭筠,已经来半年了,家父尚未见他。”
    李商隐听了这话,高兴的心绪一下子全消失了,剩下的都是紧张。他脸涨得通红,衣服的手颤抖着。
    “堂叔,把我的稿文稿都带着,到大人那里,就站在我旁边,别离开我。”
    令狐绪被逗笑了。
    “这位堂叔,是你家老仆人,还是随身的侍从、保镖?家父是想见你,跟你谈话,人或者侍从、保镖,不能跟去。”
    “不,他不是仆人,是我的亲堂叔。小弟在家时,是堂叔亲授经典,教我文章诗赋,为商隐启蒙恩师。”
    令狐绪有些为难。他知道父亲的脾气,跟干谒的士子们谈话,不喜欢别人在场,要独面训。
    最后,还是堂叔坚持不跟去,让侄儿自己独自去赴约,拜见刺史大人。
    这是李商隐第一次单独行动,尤其是要拜谒一位资深望重位高的长者,心里总不踏。幸亏令狐绪善解人意,携着他的手,边走边向他介绍府里的规矩和礼节,像兄长一,他才渐渐安下心来。
    他们从西跨院出来,经过垂花门,两边是环形走廊,中间是一道穿堂,迎面放着一紫檀架子大理石屏风,转过屏风,就是正房大院了。
    正面五间上房,都是雕梁画栋,上有飞檐凌空,下有青砖铺地;两边厢房用游廊贯,四通八达,轩昂壮丽。
    令狐绪指着上房,不无自得地介绍道:“这就是家父起居和接见官僚政客、亲友门的地方。这座屋宇是仿照秦王府的格局而建。看看,门上的匾额,赤金九龙盘绕,中三个大字‘惜贤堂’,是德宗皇上御笔所赐。德宗皇上最称赏家父惜才爱贤,所以才匾。德宗皇上还很喜欢家父的今体章奏。
    皇上不看属名,就能分辨出家父所写的文章。”
    李商隐是家中长子,十岁丧父,就开始与寡母相依为命,过着孤贫生活,没有机会王公贵族高姓大户交往。当他置身在这华贵壮观的房舍之中,就像来到琼楼仙阁,惊不已。他知道秦王是太宗李世民未登基前的爵号。三个金光耀眼的大字,足有斗大,先皇所赐,更令他赞羡。
    “谁在外面喧嚷?”从惜贤堂里传来问声。
    令狐绪向李商隐做了个脸,悄声道:“这是家父在问话,快进去吧。”
    李商隐顿时惊慌失措,连连后退。
    管家令狐湘从堂内走出,见李商隐这等羞怯,面露不屑,大声呼道:
    “怀州河内李公子商隐到!”
    李商隐见过管家,这时像看见老相识,忙跑过去,拉住他的胳膊,正待说什么,管却甩脱他的手,看都不看他一眼,大声道:
    “请李公子进堂!”
    管家说完,挑起门帘,径直走了进去。
    “快跟上,贤弟!”令狐绪在背后提醒道。
    这时,李商隐再也犹豫不得,挺了挺身子,心想,今日进也得进,不进也得进,非不可了!不能给李家先辈丢脸,进去就得大大方方,显示出“我系本王孙”的风度,是迈步投足,跨了进去。
    进入厅堂,抬头迎面悬挂着一幅墨龙大画。只见一条巨龙,在云雾海潮中上下腾跃,隐时现,煞是威武雄悍。巨幅水墨画下,是一张紫檀雕螭大案。案上摆着三尺高的青古铜鼎,一边是金蜼彝(wěiyí伟夷,古代祭器),一边是盛酒的青铜祭器。
    墨龙大画两边是一副对联,雕刻在乌木上,闪着金光,曰:“座中珠玑掩日月,厅黼黻映烟霞。”下面一行小字是:
    “户部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安定鹑觚牛僧孺拜书”。
    令狐楚手捋花白胡须,笑容可掬,站在厅堂中央,看着惶惶然的李商隐走进来,声不高,却威严不可犯,道:
    “是怀州李义山吗?年庚几何?”见李商隐又要跪拜,用手止住道,“不必拘礼,下说话。”
    他不看李商隐,自己说完坐进一张楠木交椅里。
    李商隐怎敢入座,慌忙回道:“学生是怀州河内李义山,虚度十六个春秋。特请恩教诲。”
    “你是皇室宗亲?”
    “学生远祖和皇室祖先是同族,学生远祖原籍陇西成纪。皇室祖先原籍也是陇西成。推溯上去,汉代名将李广和晋朝凉武昭王李暠都是陇西成纪人。据史书记载,凉武
王李暠是李将军广的十六世孙。唐高祖李氏讳渊,是凉武昭王李暠七代孙,是李将军
的二十三代孙。学生该是凉武昭王李暠的第十五世裔孙,是李将军广的三十一代裔
。”
    “噢!那么李公叔洪是你什么人?”
    “是学生曾祖。”
    “李公才气横溢,颇负时誉,与彭城刘长卿、中山刘慎虚、清河张楚金齐名。先父称赏李公之诗委婉顿挫,荡气回肠。”
    李商隐听得恩师褒扬曾祖父的诗,心中有一股热流向上涌荡,羞怯拘谨渐渐消逝,子大起来,刚要请求赐教,令狐楚忽然问道:
    “尔父现在何任?”
    提起父亲,自然想到家境,李商隐不觉情黯然,沉吟半晌,才道:
    “家父曾任获嘉县令,后到江南充幕僚,六年前已病逝。学生侍母奉父丧返荥阳,卜居东都洛阳。学生是‘四海无可归之地,九族无可倚之亲’,一边引锥刺股,苦读窗,一边佣书贩舂,以维持一家衣食。”
    李商隐声音哽咽,说不下去了。
    惜贤堂里一派沉寂。
    令狐楚没料到这孩子的家境这等贫寒,其才学却又如此深厚,心里亦悲亦喜,长叹声,道:
    “孩子,既然这样,你就在敝舍住下,跟老夫的几个犬子一起读书。至于你一家的食,老夫派人送些银两过去就是了。”令狐楚没容李商隐感谢,对令狐绪吩咐道:绪儿,领商隐去见八郎九郎。他是弟弟,要好生照顾,勿得怠慢。”
    李商隐本有满腹问题要向这位前辈请教,更重要的是恳请这位高官长辈推荐揄扬,嘘关说,以便科第求仕,但是,恩师却让自己留在府里,跟“犬子”一起读书,郁郁乐,可也不能拒绝。
    令狐绪异常热情,与父亲施礼告辞,携着李商隐的手,兴高采烈地退出惜贤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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