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标题:从韩愈的短文说起
  
  很长时间来,从报刊上看到文章的冗长已颇受读者诟病。如认真阅读,那些言之有物、言之有序、言之成理而非故求冗长以显示“高明”一类文章可哂,则长短都能反映真知灼见。
  
  在读书过程中,知道有唐宋八大家,其中的韩愈柳宗元是曾倡导古文运动的两家。柳宗元写山水游记如《永州八记》中,他以短文描写形象动作见长。韩愈则擅于短文中显示行文的变化。试举韩愈写的《与崔群书》为例:“仆自少至今,从事于往还朋友间,一十七年矣,非相与如骨肉兄弟者,日月不为不久,所与交往者相识者千百,人非不多,非相与如骨肉兄弟者亦不少,或以事同(同事),或以艺取(有才艺而相交);或慕其一善,或以其文故;或初不甚知,而与已密,其后无大恶,因不复决舍;或其人虽不皆入于善,而于己已厚,虽欲悔之不可。凡诸浅者固不足道,深者止如此。至于心所仰服,考之言行而无瑕尤(过失),窥之阃奥而不见畛域(界线),明白淳粹辉光日新者,惟吾崔君一人。”
  
  这是韩愈谈交友的一篇短文,不过百余字,可是他却把十七年来与世交游的观察、体验、得失、亲疏……不同的情况慨乎说了,他历举结交的朋友各有差异之点,但比较起来却不如崔君。而在叙述行文过程中写出变化,最后却为说明与崔群的交谊不同于别人。
  
  韩愈提到了这么多的朋友,却用极精炼的百余字就描写交代得恰如其人,也看到韩愈对人对事的态度。如果把《与崔群书》用现代散文写来,则可能要冗长得多,由此可感悟到韩愈行文的概括力和古代散文文字的凝炼。
  
  历史上曾有司马迁写过《孟尝君列传》,说孟尝君擅揽人才,想有所作为,门下食客有三千之众,但却众类甚杂。王安石以《读孟尝君列传》的短文批评,否定了孟尝君延揽人才虚誉,指出“夫鸡鸣狗盗之出其门,此士之所以不至也”。
  
  虽是一篇短文,却透示了人文的实质问题。
  
  清代的桐城派如姚鼐、刘大櫆几位大家,就很讲究写文章把“有物有序”作为起码的规律,不论是怎样的内容,必须避免杂乱无章,把内容釆取适当的文字(也就是形式)表达出来。刘大櫆重视锤炼文章的字句构成美文。中国优美的汉文字载体的效果,是能助成美文的。著名的作家白先勇先生曾认为他从名著《红楼梦》中领悟到写作技巧及修辞的高明,有助于他以《台北人》、《纽约客》等著作取得的成就。白先勇先生是善于使自己的作品具有民族风格的。
  
  提到写文章切忌冗长,鲁迅先生曾说过犯过冗长的毛病。他在后来编成《坟》的论文集题记中说,自1907年到1925年写的二十三篇论文,都很冗长,“又喜欢做怪句子和写古字”,令他后来重读也深感是生凑,“行年五十而知四十九年非”。
  
  考昨非的话出自《淮南子·原道训》:“蘧伯玉年五十而有四十九年非。何者?先者难为知,而后者易为攻也”。
  
  鲁迅先生后来的著述,从《鲁迅全集》可读到他写的文章,不论是小说、散文、杂文……称得上思想内容、行文的描绘都超越历史的高度,每一篇杂文是字无虚发的。鲁迅先生因为自己的省悟,向我们谆谆警喻:
  
  “我有一言应记取,文章得失不由天”。
  
  要克服文必冗长、累赘,违反“有物有序”规律的毛病,勤向《鲁迅全集》取经,是写读为文取得深深教益的途径。
  
  注:本文为曾敏之先生《文林漫步》专栏的首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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