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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商隐全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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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令狐家庙,是太和元年经皇上诏准,在京都城南通济坊建立。这是按照制,大臣过奏请圣上诏准,可以在京都建立家庙。令狐楚则埋葬在京兆府万年县凤栖原,距家不远的京郊,所以李商隐祭文中说,“凤栖原上,新旧衮衣”。
    李商隐随着令狐綯兄弟走在祭奠队伍的前面,先在家庙上香、叩头,然后来到凤原令狐楚坟地。
    坟地早已搭好两座大台。左边大台上,跪着和尚;右边大台上,跪着道士。左右两和尚道士一齐念起经来,嘟嘟囔囔,忽高忽低,忽长忽短,忽抑忽扬,浑然别生意趣。
    这是八郎安排的。李商隐吃了一惊,难道是要做道场?周年祭奠有这等场面,李商没见过,也不知道自己应当做些什么才合适。
    七郎和九郎大不以为然,把商隐拉到身边,一起跪在坟前,先上香,后烧纸,摆好品,则叩头,听李商隐咏唱祭文。
    商隐边咏祭文,边痛哭,几致哽咽而不能卒读,招来许多人围观。
    八郎指挥僧道读经,超度亡魂。还和他的那些朋友坐在几案前,边饮酒边听僧道诵,不时品评两边优劣,有时听到怪腔,笑语不止。
    李商隐从开始一直啼哭到结束,眼泪哭干,声音嘶哑,两腿绵软,浑身无力,陷入昏噩噩之中,像做了一场恶梦。
    当他醒来时,已是第二天日出卯时,抬头看看七郎九郎和湘叔,要了点水,慢慢地沉睡起来。
    是疲劳过度,还是悲痛已极?李商隐躺在床上,不思饮食,不言不语,时醒时睡,直到第二年正月,即将参加吏部试判,才勉强起来,开始吃些流食,身体才渐渐好转。
    这期间,八郎也光顾多次,看着病弱得走了形的商隐,连连摇头叹息,不再用话挖他,似乎还有些同情和怜悯。
    李商隐于坚持参加吏部释褐试,并坚持到底。大概感动了考官,张榜时,果然榜有名,释褐授官,任秘书省校书郎。
    按照唐朝官制,秘书省隶属中书省之下,有校书郎八人,正九品上阶。秘书省职掌邦国经籍图书之事。有二局,一曰著作,二曰太史,皆率其属而修其职。”(《旧唐》卷四)校书郎品级不高,但向来被学子们认为是清要之官。由校书郎被选为宰辅的很多,如元稹、白居易等。李商隐知道个中情形,因此喜不自禁,对自己的前程寄予大希望。
    可惜,秘书省的席位尚未坐暖,很快被外调位低事杂的弘农县尉。
    县尉,是次于县丞、主簿的县令佐官。他既要逢迎层层官长,又要亲手执鞭奴役、剥百姓,这使李商隐感到痛苦和难以接受。
    他想起边塞人高适出任封丘县尉时,那沉痛的诗句:“只言小邑无所为,公门百皆有期。释迎官长心欲碎,鞭挞黎庶令人悲。”大诗人杜甫任河西县尉也不堪忍受,吟诗道:“不作河西尉,凄凉为折腰。老夫怕驱走,率府且逍遥……”
    把自己赶到县尉任上,是谁在背后搞的呢?
    李商隐知道,此时在位的宰辅,仍然是牛党中人。能是他们吗?他也不愿意怀疑八能在背后做什么手脚。有苦只能忍耐,有泪只能往肚子里强咽。既成事实,难以接受得接受,不去弘农又去何处呢?
    李商隐怀着忧郁、无可奈何的心情,告别湘叔和七郎九郎,而八郎推说有事很忙,与面别。
    五月,花红柳绿的季节,长安依旧熙熙攘攘,一派繁华,不因李商隐心境不好,而然失色。他雇了一乘小驴车,抑郁不快地离开了京城,去弘农上任。
    弘农县属陕虢观察使管辖。李商隐去弘农上任,首先要一一拜见上司,而上司中最的官员自然是观察使。当时的陕虢观察使是孙简。
    孙简属牛党,个子矮小粗胖,一脸横肉,生得刁蛮霸道。
    对于一个小县的小小县尉,他连正眼看一下都不愿意。
    李商隐走进衙门,经过通禀被引到书房。见了观察使,抱拳施礼道安后,站在地中,等待训话。可是等了半天,孙简仍然一声不吱,只是仰头望着天花板。
    初次见面,上司总要训斥几句,怎么一句话也没有呢?李商隐感到奇怪,也望了望花板。那天花板是用花纸裱糊的,与其他房屋的顶棚没有什么区别。又等了二个时辰不见上司发话,李商隐笑笑问道:
    “大人,如果没事,下官暂且告退回县,改日再来聆听赐教。”
    “怎么?想走?没一点规矩!来人呐,给我乱棍打出去!”
    猛然间跑出四个彪形大汉,不由分说把李商隐挟持当中,就往外拖。
    “住手!大人,下官不知有何得罪,竟要棍打?请明示。”
    “见本官,为何站而不跪?以为你是王茂元的人就敢不跪吗?打!按倒地上,先打十杀威棍!”
    李商隐个子不矮,但身子虚弱,且又多病,哪里吃得消这四条汉子的大棍!十棍下,已经皮开肉绽了,又打十棍,连爬起的力气也没有了。
    孙简见把小小县尉按倒地下时,就已转身回内室去了。他才不愿瞧这打人场面。
    幸亏有个老吏看他可怜巴巴的,把他背出衙门,送上驴车,否则非喂了观察使家的狗不可。
    回到弘农县,县令看他被打成这副模样,哈哈笑个不停。
    足足躺了两个月,才得痊愈。
    一天,在牢房里查点囚犯时,有个犯人突然跪倒他的脚下,痛哭流涕地喊冤。李商让他站起,把详情说说。
    这犯人一边流泪,一边叙述道:“我家就我这么一个独根苗苗。五年前,我才十五,就被抓进大牢里。开始被打入死囚牢,后来经大理寺卿复审,就一直被关押在这里。妞不是我害的。我是路过,看见她被奸污,躺在路边死了。她父亲就指认我是凶手。冤枉啊!大人救救我!”
    “怎么会这样?”
    一个狱卒也过来帮他说情。但是,这案子是观察使孙大人断的案,别人都不敢替他案。
    李商隐领教过观察使大人的蛮横,可是,无限期地把一个青年关押在大牢里,不是了他一生吗?李商隐很气愤,答应为他写一个奏折,送到大理寺。
    几天后,观察使孙简亲自跑到弘农县,大骂李商隐告他黑状!还命役吏把他捆绑起,要押到陕州处置。
    多亏县太爷出面说情,还有县衙大小官吏一齐跪倒,请孙大人息雷霆之怒,才免了商隐被捆绑被押走之苦。
    李商隐一气之下,挂冠而去,在县衙东墙上留下一首诗,曰:
    黄昏封印点刑徒,愧负荆山入座隅。
    却羡卞和双刖足,一生无复没阶趋。
    李商隐认为,与其瓦全,不如玉碎。卞和的双足虽被刖去,但是,倒可以免去一辈可耻的折腰趋承。
    县太爷很同情李商隐,钦佩他的才华,骑匹快马追赶他,想请他回来。
    李商隐坦率地又吟一首诗,道:
    陶令弃官后,仰眠书屋中。
    谁将五斗米,拟换北窗风!
    县太爷感慨颇深地劝道:“县尉大人,你‘不为五斗米折腰’,仿效陶渊明,清高趣,令人艳羡!可是全县子民又有谁来为他们说话,为他们主持公道呢?县衙里只我个父母官,我是孤掌难鸣啊!那青年在县牢里关押五年了,本官不是不知道,但我一人又有什么办法呢?”
    李商隐本想“脱衣置笏,永夷农牧”,“不为五斗米折腰”,归隐田园,但被县太的一席话说动了心。
    不久,朝廷命姚合以给事中的身份,接替孙简出任陕虢观察使兼陕州刺史。他是唐名相姚崇的曾孙,性格洒脱、随和,颇有诗人气质。他与李商隐非亲非故,但早闻李隐的名气,崇拜他的才华,所以到任后,马上亲自请他复职还官。
    李商隐没有拒绝,但是出任弘农县尉,并不是他的理想。凭着自己的绝世才华,仅小小的九品官,且还要受人排挤打击,怎么忍受得了?特别是昔日的朋友、同年、同,都纷纷升迁,仕途顺利,内心更加苦闷,怀才不遇之感深深地折磨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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