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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煜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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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寿州沦陷之后,后周军队乘胜发动强大攻势,仅用一年时间,就攻占了南辖属的江北绝大多数州县,并将后周的数百艘战舰从淮水经运河驶进了长江。柴荣怀着胜利的喜悦,驻马扬州迎銮镇,望着滚滚东流的滔滔江水,想到自己指挥的征战节节胜利和南唐官兵的连连败退,兴高采烈,心旷神怡,不禁吟诵出杜甫《登高》中的两句诗:“无边落木萧萧下,不尽长江滚滚来。”
  
  江北告急的败讯传到金陵,南唐君臣一片慌乱。
  
  李痛感大势已去,不敢再拖,为了保住江南的半壁河山,只好派兵部侍郎陈觉渡江乞降,忍痛划江为境,将淮南的光州(治定城,今河南潢川)、寿州(治寿春,今安徽寿县)‘州(治合肥,今安徽合肥)、舒州(治怀宁,今安徽潜山)…州(治蕲春,今湖北蕲春)、黄州(治黄冈,今湖北黄冈)、滁州(治清流,今安徽滁县)、和州(治历阳,今安徽和县)、濠州(治钟离,今安徽凤阳)、泗州(治临淮,今安徽盱眙)、楚州(治山阳,今江苏淮安)、扬州(治江都,今江苏扬州)、泰州(治海陵,今江苏泰州)、通州(治静海,今江苏南通,南唐又称此州为静海军)等十四州割让给后周,并称臣纳贡,每年进献贡物数十万。柴荣接到李的降表喜出望外,他深感御驾亲征如愿以偿,又虑及后周时下的财力、物力和兵力,尚不能一鼓作气吞并南唐长江以南的土地,于是便欣然答复陈觉说:“朕兴师本意止取江北,今尔主能割地内附,朕复何求?”同时致书李,宣布撤兵。又授钟谟为卫尉少卿,赐黄金五百两,并准其返回金陵。钟谟对此感激不尽,特作七绝一首《献周世宗》:
  
  三年耀武群雄伏,
  
  一日回銮万国春。
  
  南北通欢永无事,
  
  谢恩归去老陪臣。
  
  李得书如释重负,连忙奉表谢恩,再次承认南唐对后周的附属地位,并在政治上继续退让:主动下令削去帝号,停止一切天子礼仪,改称“唐国主”;因避柴荣高祖郭之讳(柴荣系后周太祖郭威养子,故其高祖姓郭),李又更名为李景;同时从南唐交泰元年(公元958年)起,废止“交泰”年号,奉后周朔,始称显德五年;此外,还在汴梁设置进奏院,派专人常驻,随时接受柴荣召见和询问,奏报南唐的虚实动静。从此,李过起了附属国君主的屈辱生活。终后周之世,双方未再发生战事,南唐偏安一隅,又延续了十余年。不过,付出的代价极为沉重,这时,南唐所辖的地盘只剩下了江南二十一个州、军。
  
  柴荣南征得胜,旋即班师回朝。他征尘未洗,便把北伐契丹,收复燕、云十六州失地提上了行动日程。经过周密的策划,他于后周显德六年(公元959年)三月再着戎装,亲率步骑数万,径向契丹边境进发。此前,柴荣命部将韩通率领先行的水陆大军沿水路北上。韩通为使水路畅行无阻,沿途动员民众修补破坏的堤防,并开了三十六个游口,后续兵马遂沿这条水路及两岸齐头并进。柴荣亦乘龙舟北去。后周将士斗志昂扬,英勇善战,一路势如破竹,柴荣连续收复三关(瓦桥关,在今河北涿州境内;益津关和淤口关,分别在今河北霸县和文安县境内)和莫州(治今河北任丘)、瀛州(治今河北河间)、宁州(治今天津静海)等地后,还想麾师北进,直捣辽朝南京(今北京市)。
  
  就在这旗开得胜的当儿,柴荣突发重病,卧床不起,经伴驾的文臣武将苦苦劝谏,他勉强下诏中止征战,返回汴梁疗养。不曾想,回到京师之后,病情急剧恶化。六月中旬,他怀着终天遗恨,抛下未竟的统一大业和年仅七岁的皇位继承人柴宗训,怅然离开了人世。临终之前,他将宰相范质、王溥,禁军统帅赵匡胤等重臣唤至身旁,一再叮嘱他们尽心竭力辅佐幼主,继续完成他的遗志。
  
  然而,柴荣万没想到,第二年新春伊始,殿前都点检赵匡胤,竟趁皇室幼儿寡母软弱可欺之机,沿用郭威当年被迫篡夺后汉、建立后周的悲剧形式,演出了一幕“黄袍加身”的喜剧逼宫戏。这年正月初一清晨,正当后周文武百官身穿簇新朝服进宫向新皇恭贺春节的时候,突然从北疆镇州(治今河北正定)、定州(治今河北定县)同时传来紧急边报:北汉和契丹联兵入寇。范质、王溥等人在慌乱中一时难辨真伪,便令赵匡胤率军出击御敌。当晚,这支兵马行至离京师只有四十里路的陈桥驿停了下来。
  
  陈桥驿,唐代称板桥,是达官贵人出入京师、迎来送往必经之地。赵匡胤选择陈桥驿屯兵不前,并非等待朝廷遣使飞骑前来,补赐御酒壮行,而是按照事前的精心策划,在这里周密部署宫廷政变。其同谋赵普等人一面唆使不明真相的将士举行兵谏,“强迫”赵匡胤黄袍加身,一面派人星夜驰骑进京,密约赵匡胤的心腹、手握兵权的石守信和王审琦里应外合,威逼后周幼帝柴宗训“禅位”,夺取后周天下。一切安排就绪之后,赵匡胤在众将的簇拥下,又率军折回汴梁。
  
  为了改朝换姓兵不血刃,赵匡胤严厉警示下属:“太后、主上(指柴荣妻符氏和柴荣子宗训,即后周江山的象征),吾皆北面事之,汝辈不得侵犯;大臣皆我比肩,不得侵凌;朝廷府库、士庶之家,不得侵掠。用令有重赏,违即孥戮汝。”待取得下属一致信守承诺之后,赵匡胤于正月初五,在崇元殿举行禅让大典,正式即位称帝,改元建隆,定国号为。这是因为赵匡胤曾任后周归德军节度使,其治所在宋州(今河南商丘),故史称宋或北宋。
  
  赵匡胤位登大宝之后,于当年三月遣使赴金陵向李宣谕“应天顺民,法尧禅舜”的立国诏令,并释放了三十四名先前投降后周的南唐将领,以示和好。李得诏,即刻遣使携带绢二万匹、银万两前往恭贺,承认北宋对南唐享有与后周同等的特权。七月,又贡金器五百两,银器三千两,罗纨千匹,绢五千匹,并派礼部郎中龚慎仪朝贺,奉献乘舆、服御。十一月,原后周扬州节度使李重进因不满赵氏称帝,据城哗变,赵匡胤亲自指挥平叛,李又先后派右仆射严续犒军,户部侍郎冯延鲁贡金买宴,再进金玉、鞍勒、银装、兵器。李这种开门揖盗、自讨祸难的软弱行径,大大助长了赵匡胤得陇望蜀的贪欲和以强凌弱的气焰。
  
  转年二月,李鉴于上年秋冬之际,宋淮南节度使李重进在扬州拥兵叛乱,赵匡胤下诏亲自征讨,平叛之后又命参战将在迎銮镇长江水域演练战舰,威慑南唐。为解燃眉之急,李召集群臣廷议迁都大事。他对臣下说:“金陵与宋朝辖境只有一江之隔,又在下流,假如赵家天子发重兵强攻,京城难保;各州节度使纵然能勤王解救国难,又怎能确保他们中间不出现乘隙窃国的当今刘裕和陈霸先?有鉴于此,朕以为尽早脱离险境,迁都洪州,据上流以制根本,方为万全之策。不知众卿以为然否?”群臣对李的主张大都反对,或竭力劝谏,或相觑不语,只有枢密使此前奉命督建南都的唐镐一人极力附和:“迁都大事岂能优柔寡断!况且宫苑业已建成,如改作他用,实在可。江北赵氏天下不容吾朝经营金陵,时刻都在虎视眈眈,面对如此严峻形势,亦当走为上计。”于是,李一意孤行,决定立吴王李煜为太子,留金陵监国,自己率文武百司官员、水陆六军、近卫仪仗和后宫眷属沿大江上溯,经彭蠡湖(今鄱阳湖),取道赣水,前往洪州(治豫章,今江西南昌)。
  
  当旌旗漫江的迁都船队驶近皖公山,郁郁寡欢的李正在彩绘华丽的龙舟上借酒浇愁。偶一抬头,望见了大江北岸青翠欲滴的峰峦,便问身边内侍:“眼前青峭数峰如此秀丽,不知何名?”善于诙谐和讽喻的宫徒优李家明回答说:“陛下,此峰乃舒州皖公山,可惜如今已不为我朝所有。”说完又吟诗一首,暗示半壁江山已为北宋所有:
  
  龙舟轻锦帆凤,正值宸游望远空。
  
  回首皖公山色翠,影斜不入寿杯中。
  
  李听罢,心情更加酸楚。因为李家明在他的心目中,一向是以幽默著称的乐天大师,几句话就能使人愁云顿扫,破涕为笑。一次,他入宫向李讨一笔费用回宣州为母奔丧,正值李在便殿练习书法,便见机行事说:“陛下,微臣模仿他人笔迹,无不以假乱真。”李信以为真,问道:“卿能模朕手书否?”李家明回答:“臣虽鲁钝,愿效神笔。”于是,李将纸笔交给李家明,他当即用草书写道:“诏宣州于上贡库钱二百千付家明葬母。”李见状大笑,当即满足了他的请求。还有一次,李和侍臣在后苑临池垂钓,别人均有所获,惟独李始终空钩,垂头丧气,木然呆坐。李家明见状连忙宽慰:“陛下,池鱼不食钓饵,是慑于您的神威。您用的金钩是专门用以钓龙的。”李问:“何以见得?”李家明回答:“微臣有诗为证。”说罢,赋诗一首:
  
  玉金钩兴正浓,碧池春暖水悠溶。
  
  凡鳞不敢吞香饵,知道君王合钓龙。
  
  可是,李万没想到,李家明如今竟然一反常态,说出这些令人心酸的话。莫非他也预感到南唐气数已尽?
  
  时有隐士史虚白,字畏名,少隐嵩山修道著述,中原战乱,同韩熙载共投南唐烈祖李麾下。此人深谋远虑,颇多高见,曾谏言李趁南唐物阜食足、民心所归,长驱中原,定一统大业。因李未予采纳,遂以病告退,隐居落星湾(星子渚),深居简出,终日以诗酒为伴,但仍心系国运。当他得知李迁徙南都途经此地,便扶杖迎谒。
  
  当李问起他对时局有何卓识,史虚白答曰:“臣为布衣多年,时刻栖身茅舍敝庐,只知农桑稼穑,不知天下大事,又多粗言俚语,说来恐有不妥,诚望陛下恕罪。”
  
  李道:“但说无妨。”
  
  史虚白说:“臣近得拙诗《溪居》一联,愿诵与陛下——‘风雨揭却屋,浑家醉不知。
  
  李听后不禁怒起心头,他对这语意双关的“拙诗”心知肚明。不言而喻,显然这是借风雨揭屋之名,行谴责失土之实。李碍于君主的器度不便发作,故而转愠为喜,说:“逆耳忠言,难能可贵,何罪之有?”遂厚赐御酒粟帛,以示礼贤下士。
  
  迁都的船队离开落星湾后,航行月余抵达南昌。经过初步安顿,李敕令工部官员依照金陵宫廷建筑格局,继续大兴土木,营建殿宇,修葺城垣,拓展御道。直到明代,还有人以诗追记新都鸣銮路竣工后的盛况:
  
  长衢通辇路,宛马竞纷纭。
  
  帝子凌风去,銮声尽日闻。
  
  杂花迎队绕,御柳看行分。
  
  千载宸游地,临歧惜别君。
  
  尽管如此,比之金陵,李仍觉新都城池狭小,栋宇简陋,起居行止,多有不便。每逢临窗北望,遥想往日金陵,归回迁之意油然而生,不时地吟起自制诗:“灵槎思浩渺,老鹤忆空同。”澄心堂承旨秦承裕怕他触景伤情,只好用屏风来遮挡他的视线。下属臣僚因家眷留在金陵,也都恋旧思迁。他们把怨怒指向阿旨媚上的唐镐,唐镐惧怕众怒,惊悸成疾身死。
  
  李一度曾想复议迁回金陵,但未及行动便怏怏病逝,把南唐的残山剩水和朝不保夕的宗庙社稷,还有委曲求全的性格,一并传给了他的继承人,即曾任神武都虞侯巡江使却很少身着甲胄带兵巡江的李煜。
  
  北宋建隆二年(公元961年),二十五岁的李煜在风雨飘摇中登上了南唐皇帝的宝座。这对既缺文韬又乏武略的李煜来说,不啻是历史的嘲弄!五代诗人罗隐《筹笔驿》诗云:“时来天地皆同力,运去英雄不自由。”李煜即位时的南唐,正面临国运风烛残年,天下“分久必合”的严峻局势。这时,统一已经成为社会发展的主流和定势。经过半个世纪的大浪淘沙和“五代十国”间的优胜劣汰,历史选择了方兴未艾的北宋,作为完成统一大任的执行者。
  
  在排山倒海般的时代大潮面前,即使像李煜祖父李那样有作为的开国英主再世,也难以挽狂澜于既倒,扭转南唐这半壁河山岌岌可危的颓势。何况“生于末世运偏消”的李煜,仅仅是一个既不能整军经武又不能驭臣治国的文人!然而,“南朝天子多无福,不作词臣作帝王。”命运偏偏和这个风流倜傥的才子作对,硬是强人所难,把他推上了安邦治国、经世济民的君王宝座。难怪李煜降宋以后,赵匡胤赐宴群臣时曾对他作过耐人寻味的评论。
  
  当时,赵匡胤问李煜:“朕闻卿在江南每逢设宴或赴宴,都要吟诗填词,能否举出最为得意的一联供朕欣赏?”李煜沉思片刻,书生气十足地诵出自己《咏扇》诗中的一联:“揖让月在手,动摇风满怀。”赵匡胤听罢放声大笑,揶揄李煜道:“妙哉!试问,‘风满怀’,可究竟有几多?”随后不以为然地当众评论李煜:“好一个翰林学士!”另一次,赵匡胤与侍臣议论李煜,又深有感慨地说:“当初李煜倘若能用作诗的功夫治理国家,今日又怎能沦为朕的阶下囚?”
  
  尽管如此,李煜还是身不由己,做了北宋附属国的一个窝囊皇帝。按照常规,新皇即位,都要举行登极大典,颁布诏书,接受后妃王公和文武百官朝贺,并封王晋爵,宣谕大赦。在熟知礼仪的礼部大臣精心安排下,李煜登极这天,也在宫门前面高高树起一根朱红的七丈长杆,杆顶立着一只黄金饰首的四尺木鸡,口衔七尺绛幡,下承彩盘,以绛绳维系。
  
  李煜举行嗣位庆典的消息传到汴梁,赵匡胤大纷霆,怪罪他不甘俯首称臣,蓄意僭用当朝天子礼仪,怒不可遏地传旨召见南唐常驻汴梁的进奏使陆昭符,厉声责问李煜为何胆大妄为,袭用“金鸡消息”举行大赦?善于化险为夷的陆昭符从容不迫地辩解道:“伏乞陛下息怒。江南本为中原属国,国主嗣位,大赦境内,怎敢动用金鸡?只能另用怪鸟。吾家国主近日所为不配称‘金鸡消息’,充其量只能称‘怪鸟消息’。陛下宽宏大量,此等小事无须介意!”赵匡胤对陆昭符此番解释甚是满意,从而转怒为笑,消弭了这场一触即发的险恶风波。
  
  这桩关于金鸡与怪鸟的笑谈传回金陵,却使度日如履薄冰的李煜,神经骤然紧张起来。他惟恐赵匡胤日后以此为借口兴师问罪,特派中书侍郎冯延鲁入宋,贡金器二千两,银器二万两,纱罗绢丝三万匹,奉表陈述袭位缘由。
  
  这通由李煜亲自草拟和缮写的《即位上宋太祖表》,语辞谦恭,书写工整,通篇流露着李煜自甘寄人篱下的卑微情感。此表的全文是:
  
  臣本于诸子,实愧非才。自出胶庠,心疏利禄。被父兄之荫育,乐日月以优游。思追巢、许之余尘,远慕夷、齐之高义。既倾恳悃,上告先君;固匪虚词,人多知者。徒以伯仲继没,次第推迁。先世谓臣克习义方,既长且嫡,俾司国事,遽易年华。及乎暂赴豫章,留居建业,正储副之位,分监抚之权,惧弗克堪,常深自励。不谓奄丁艰罚,遂玷缵承,因顾肯堂,不敢灭性。然念先世君临江表垂二十年,中间务在倦勤,将思释负。臣亡兄文献太子弘冀将从内禅,已决宿心,而世宗敦劝既深,议言因息。及陛下显膺帝,弥笃睿情,方誓子孙,仰酬临照,则臣向于脱屣,亦匪邀名。既嗣宗枋,敢忘负荷,惟坚臣节,上奉天朝。若曰稍易初心,辄萌异志,岂独不遵于祖祢,实当受谴于神明。方主一国之生灵,遐赖九天之覆焘。况陛下怀柔义广,煦妪仁深,必假清光,更逾曩日。远凭帝力,下抚旧邦,克获晏安,得从康泰。
  
  然所虑者,吴越国邻于敝土,近似深仇,犹恐辄向封疆,或生纷扰。臣即自严部曲,终不先有侵渔,免结衅嫌,挠干旒。仍虑巧肆如簧之舌,仰成投杼之疑,曲构异端,潜行诡道。愿回鉴烛,显谕是非,庶使远臣,得安危恳。
  
  上述表文的大意是:微臣本是先君的一个普通皇子,为人平庸无能,虽然自幼便入胶庠热心攻读经典,但一向视功名利禄如浮云。微臣原想仰赖父兄荫庇,一生淡泊寂寞,像巢父、许由、伯夷、叔齐那样归隐山林,不作太子,不登皇位。奈何几位家兄相继早殇,先君只好按长幼顺序将社稷传给微臣。南唐得有今日,全靠天朝遗泽,陛下登极以来,微臣受益尤深。如今微臣袭位,一定恪守先君遗训,竭尽为臣之道,奉朔进贡,率由旧章。伏乞陛下明察。近日令微臣焦灼不安的是,邻国吴越常在边境挑衅,并谗言离间天朝与南唐的睦邻和好,望陛下对此予以关注。
  
  李煜卑躬折节、奉表修贡的先例一开,赵匡胤贪得无厌、巧取豪夺的威逼便接踵而来。李煜心里明知这是北宋乘人之危,落井下石,但慑于家国面临的灭顶之灾,也只好忍气吞声,逐项赧然接受。
  
  李煜即位伊始,碰到第一个棘手的难题,就是向赵匡胤上表为其亡父李追复帝号。这是一桩名副其实的丧权辱国的举动。
  
  按照常规,古代帝王或官僚死后,朝廷出于政治需要,为褒贬他们生前的功过,都要评定一个谥号。帝王之谥,由礼官议定;臣下之谥,由帝王赐予。倘在主权独立的朝代,这属于内政,任何邻邦都无权过问和干涉。
  
  然而,到了李煜执政时的南唐却要例外。李生前身为一国之君,其谥号理所当然地要标示“皇帝”字样,但由于他在位时已向宗主国皇帝赵匡胤“奉表削号”,因而死后恢复帝号也必须向赵氏王朝上表取得“恩准”。
  
  赵匡胤收到李煜的表文后心想:李生前主动贬损身份,对我称臣,在国内行王者之礼,一切表现还都忠顺,死后赏他一个虚名倒也无妨,丝毫不会影响大宋的尊严和权威。于是,便顺水推舟,参考李煜的奏请,谥李为“明道崇德文宣孝皇帝”,庙号“元宗”,陵号“顺陵”。
  
  虽然李在弥留之际留下遗嘱:安葬南昌,累土为坟,丧事从简,力戒奢糜,违言者非忠臣孝子。但是,李煜却不忍心将乃父遗体留葬他乡,执意将灵柩迎回金陵,暂时停放在万寿殿,待陵寝建成后再正式下葬。
  
  李的“顺陵”建在其父李“钦陵”西侧。据1950年南京考古学家的发掘报告称:顺陵墓长21.9米,宽10.12米。这座地下宫殿的墓室形制和建筑风格,与钦陵大体一致。墓室分前、中、后三室。前室和中室,东西各附一侧室;后室东西各附两侧室。共计三进十一间。后室用方形石板铺地,棺床由四块青石板合成,长4.4米,宽2米,厚0.4米。后室四壁墙身设有七个放置殉葬品的砖砌小龛。前、中室顶绘有天花,后室顶无天花,仅用白灰粉饰,绘有《天象图》。各室四壁均用砖砌,甚至连柱、枋、斗拱也是砖砌而后加以粉饰。室顶呈穹窿形,四壁绘有彩画。由于修建顺陵时南唐的财力和物力大弱于李执政时期,顺陵陵墓建造的规模和质量也远远不如钦陵。
  
  待李安葬之日,赵匡胤为了笼络李煜,派鞍辔库使梁义专程赴金陵吊唁,并赠绢三千匹资助丧葬。紕紝矠李煜虽然觉得来使身份嫌低,但他毕竟是赵匡胤委派的特使,不看僧面还要看佛面,只好屈尊按上宾接待,处处恭顺礼让,事事谨小慎微,丝毫不敢怠慢。
  
  说来凑巧,几乎与此同时,赵匡胤的母亲昭宪皇太后也命归黄泉了。下葬之前,李煜特派户部侍郎韩熙载等南唐要员,携带厚礼前往汴梁吊丧助葬。紕紞矠虽说这是“礼尚往来”,但从双方使臣身份和助葬费用的悬殊差异,对南唐而言,与其说这是馈赠,毋宁说这是进贡。因为以金帛和珠宝来换取苟延残喘的时间,已成为李煜对北宋的基本国策。南唐对北宋无休止的献纳,几乎到了无事不贡、无时不贡的地步:“煜每闻朝廷出师克捷及喜庆事,必遣使犒师修贡;其大庆节,更以买宴为名,别奉珍玩为献;吉凶大礼,皆别修贡。”紕紟矠在北宋建隆三年(公元962年)一年就相继于三月※月、十一月纳贡三次。其中,仅六月一次就献金器二千两,银器一万两,锦绮绫罗一万匹。紕紡矠数量大得如此惊人的进献,使得南唐银根紧缩,入不敷出。李煜为了弥补财政亏空,只好下令改铸和发行质料廉价的铁钱,以十当一,取代铜钱;同时巧立名目,扩大税收来源,甚至连鹅生双黄蛋,柳条结絮都列入纳税范围之内。
  
  然而,金帛再多也填不饱赵匡胤的胃口,珠宝再佳也止不住赵匡胤的贪欲。因为赵匡胤梦寐以求的并不是财物,而是富饶的江南和统一的版图。北宋乾德二年(公元964年),他在崇德殿设宴为王全斌等出征后蜀的将帅饯行时,就毫不掩饰地表白过这种心愿:“凡克城寨,止籍其器甲』粮,悉以财币分给将士。吾欲所得者,其土地耳。”还在他刚刚取代后周统治的时候,就把统一天下摆上了议事日程。
  
  当时,北宋继承的后周版图是:北疆同北汉及契丹族建立的辽朝毗连,南界隔着长江自西而东与后蜀、荆南、楚、南唐、吴越以及岭南的南汉对峙。如何实现统一大业,在赵匡胤面前摆着两条路:或继续柴荣未竟的北伐事业,光复幽、云十六州,灭北汉,再回师扫平江南各国;或先挥师渡江,依次吞并江南各国,然后北上收复幽、云等十六州,最后再灭北汉。正当他徘徊在“先北后南”和“先南后北”两种方案之间的时候,赵普对形势的一番鞭辟入里的分析,促使他下定决心选择了后一种方案。这就是赵匡胤、赵光义兄弟二人雪夜微服访赵普的佳话来源。
  
  据说,赵匡胤称帝后第二年冬天的一个雪夜,宰相赵普正要更衣就寝,管家忽报有人敲门来访。赵普心想:雪夜登门,诚意难得。于是连忙起身前去迎接,不想来访者竟是微服出行的当朝皇帝赵匡胤!只见他笑吟吟地站在风雪中。赵普仍像当年以“掌书记”身份,接待度使赵匡胤单骑造访一样不拘礼仪,亲亲热热地将他迎进客厅。
  
  赵匡胤说:“趁此更深人静的方便机会,我约晋王一道前来与卿促膝畅谈。舍弟光义随后即到。”话音刚落,赵光义便出现在他们面前。
  
  赵普妻子也一如既往,以家庭主妇“嫂子”的身份,亲自招呼家婢为赵普的老友备办酒食。待一切布置停当之后,又带领家婢退下,以防外泄军国大计。随后,君臣三人推心置腹,把酒夜话。
  
  赵普急于知道赵匡胤的来意,便开门见山,从容发问:“夜半雪冷风寒,陛下为何不在宫中安歇?”
  
  赵匡胤回答:“朕近来多日少眠,入夜辗转反侧,通宵达旦。试看今日域中,除中原之外,皆他人家,故前来向卿谋一统一天下的良策。”
  
  赵普说:“我朝疆域确嫌狭小。倘欲拓疆扩土,今当其时。但不知陛下如何谋划南征北战?”
  
  “朕欲先取北汉。”
  
  赵普听后沉默许久才说:“此道非臣所知也。”
  
  赵匡胤追问此话怎讲,赵普说:“北汉壤地偏小,却是我朝西北天然屏障。如果一举将其攻占,便是自毁边防,自我暴露于契丹面前,使我朝腹背受敌。如是,何不姑且容其苟安,待削平江南诸国再挥师扫北。难道还怕北汉那块小小弹丸之地,到时插翅逃遁不成?”
  
  赵匡胤笑着说:“朕意正是如此。适才所言无非试探卿意罢了。”这样,君臣便在轻松的交谈中,制定了统一天下的大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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