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贺身上的谜团至今没有解开:第一,他的墓是在宜阳还是在甘肃?第二,他是死于抑郁症,还是死于遗传性疾病“马凡氏综合征”?第三,是谁首次称他为“诗鬼”?第四,他平时出外觅诗,是骑马还是骑驴?李贺生前有迷魂,死后有悬案……
  
  李贺有句诗——“我有迷魂招不得,雄鸡一声天下白”。
  
  这句诗成了他的谶语,尤其是“迷魂”一词,正是李贺无路可走的写照。想那田野阡陌之上,李贺孤独的背影,瘦成了一根狼毫笔,他骑着嶙峋瘦马,背着一锦囊奇幻意象,到处寻找出路,但总找不到。他的愤怒如火,他的白发如雪,堂堂大唐帝国,竟无诗人的理想去处。
  
  李贺:迷魂招不得 生前身后谜,陇西县和宜阳县在争李贺墓
  
  李贺于公元816年死在福昌昌谷,就是今天的宜阳三乡,这有史料可查;李贺死后埋在了哪儿?没有史料可查,有说在宜阳,又说在甘肃。
  
  我市李贺研究者王恺先生说,李贺墓在宜阳三乡,具体位置在李贺故宅西200米处。1959年,农田水利建设时,村民挖到了李贺墓。
  
  甘肃学者却认为李贺墓在甘肃,他们说李贺祖籍陇西,死后归葬祖居之地。
  
  宜阳县和陇西县在争李贺墓。宜阳人说,李贺生在宜阳,葬在宜阳,这是顺理成章的事情——但自1959年发现那座墓后,整整50年过去了,宜阳县竟没在墓前为李贺立块碑;而陇西县自清代开始,就已经做起李贺的文章了。乾隆版《陇西县志》载:“仁寿山在城西南里许……其上有李贺墓。”
  
  陇西县不但说李贺墓在该县,还说李贺故里也在那里,并以乾隆版《陇西县志》为证,强调“唐李贺故里,在城南二里许昌谷里,俗呼袁家坪,有碑记”。陇西县还说李贺诗中经常出现的“南园”,也在该县找到了。《陇西县志》记载“南园:在城南十里唐李贺之园,今废”。好家伙!这不得了,要知道李贺仅南园诗就写了13首,难道都是在陇西县的“南园”写的吗?
  
  陇西县的说法,宜阳学者不认同。宜阳学者乔文博先生早就对李贺诗中的南园和北园作了考证。在接受记者采访时,他特意把我们带到一个地方,指着一处竹园(如图)说:“这就是李贺的‘南园’!”
  
  陇西县不但有南园,而且有“昌谷”;不但有李贺故里,还有李贺墓。很明显,陇西县做了充分准备,要和宜阳争夺“诗鬼文化”。一篇题为《李贺墓在河南的证据不足》的文章说:“所谓宜阳昌谷的李贺故里,当今并没有几户李姓人家,现存昌谷、南园等地名也不详,更没发现碑文等资料详载。李贺故里在河南的说法显得苍白无力。陇西,是海内外李氏文化的发源地。历史沧桑变迁,至今存在陇西县昌谷乡。李贺墓上世纪70年代兴修水利时坟丘被毁,南园残垣被平整。南园柳树林遗址尚在,当地俗称‘学士坟’,石碑现存于陇西李家龙宫遗址院内。”
  
  文章最后说,李贺出生在河南宜阳昌谷,卒后归葬祖居地陇西。李贺自称陇西人——陇西是名副其实、当之无愧的李贺故里!
  
  好了!看到这里明白了,陇西县是一篮子把李贺给兜过去了,确实比宜阳县下的工夫大。但李贺墓究竟在哪里?恐怕连李贺的“迷魂”也搞不清楚了。真是可悲又可笑!这么一个大诗人,墓地到现在还未确定,两个县都在争,似乎谁下劲儿,谁搞到的墓碑多,李贺墓就自己长腿走过去了。
  
  第二个问题是李贺的死因不明
  
  李贺27岁就死了,这使人感到意外,所以自古以来,就有人追究他的死因。第一种说法是他死于“马凡氏综合征”——这是一种先天性遗传性结缔组织疾病,有家族遗传史,病变主要累及骨骼、心脏、肌肉、韧带和结缔组织。这个病的表现首先是骨骼畸形,手指和脚趾都很细长,呈蜘蛛脚样。史料记载,李贺手指细长如葱管,符合这个特征;其次是心脏与常人不同,主动脉瓣闭合不全,快走和爬山时感到吃力。李贺年少时,攀爬宜阳锦屏山,走几步就气喘吁吁,竟赶不上与他同行的老道士,心脏承受力确实有问题。
  
  其次,此种病人的眼睛可能有晶体半脱位、视网膜剥离或者高度近视等症,同时,由于骨骼肌肉系统异常,病人长相会有些怪异,下半身比上半身长,头长、脸窄、耳大,皮下脂肪少,呈现无力型体质。
  
  李商隐介绍李贺长相时说“长吉细瘦,通眉,长指爪”,“细瘦”是指体型,“通眉”是说两只眉毛连了起来,这是由脸面狭长造成的;“长指爪”是说他的手指有骨感,像葱管,这说明李贺像“马凡氏综合征”病人。
  
  但大多数学者不同意此说,照这样的说法,李贺天生就是短命鬼?如果他天生畸形,还怎么终日到田野中觅诗?李贺10岁就能骑马,15岁诗名满天下,驿站里来往的官员,包括权德舆和韩愈,都很欣赏他,难道他们会欣赏一个畸形儿吗?况且李贺在东都时,歌妓缠绕,不厌恶他,说明他长相并不狰狞。他们认为李贺是死于抑郁症,这从李贺的怀才不遇诗中就可看出。李贺的诗爱用“鬼”、“泣”、“死”、“血”等字眼,说明他患有抑郁症,抑郁是一种常见的情绪障碍,可影响免疫功能,使人情绪低落、悲观失望。情绪上表现为提前预支忧愁,体力上表现为浑身没劲,睡眠不好,失眠多梦。
  
  李贺正是这样。不能考进士,对他打击很大,他有强烈的挫败感,常常悲观焦虑,总是提前预支忧愁,浑身没劲,食欲不好,睡眠不好,经常做梦——临死,还梦见天上来了绯衣使者,要他上天去写《白玉楼记》。
  
  同意此说的,有历史学者,也有临床医生。他们认为抑郁症在促使李贺死亡方面起了很大作用。李贺天生争强好胜,非要考上进士,但命运偏偏和他作对,让他连考进士的资格都没有,于是他彻底绝望,患上了严重的抑郁症,被活活气死了。
  
  李贺平日出外觅诗,骑马不骑驴
  
  李贺“诗鬼”之称,到底由谁先提出?最早见于哪个文献?
  
  一般认为,宋初文坛已认为李贺是鬼才,最早称李贺为“诗鬼”的文献,是宋朝钱易所著的《南部新书》,原话出自宋祁之口。但我查阅《南部新书》发现,其中并无“诗鬼”称号一词,只是说“李白为天才绝,白居易为人才绝,李贺为鬼才绝”,再看与钱易同时代的宋祁的记录,也只是说“太白仙才,长吉鬼才”,这其实是评论,不是命名。
  
  至于为啥说李贺为诗鬼,大抵因其诗艳魅诡异,思路飘忽险怪,令人一读难忘。他的诗句“东关酸风射眸子”,用现在的话说,完全属于“新感觉派”。至于有些诗句,简直比现代派还现代派:“飞光,飞光,劝尔一杯酒。吾不识青天高,黄地厚,惟见月寒日暖,来煎人寿!”这些诗,在唐朝很是另类,所以时人说他写诗很“鬼”,并无贬义。一个人太聪明,太机灵,就是“鬼得很”,李贺诗幽深奇丽,出人意外,就是“鬼才”。
  
  其二,他诗中确实有许多“鬼”,譬如“天迷迷,地密密。熊虺(huǐ)食人魂,雪霜断人骨”,几句话,能把人读得毛骨悚然;又譬如“漆灰骨末丹水沙,凄凄古血生铜花”,仅仅14个字,抵得上当代人写的《鬼吹灯》几百万字的鬼域意境;譬如“风长日短星萧萧,黑旗云湿悬空夜。左魂右魄啼肌瘦,酪瓶倒尽将羊炙。虫栖雁病芦笋红,回风送客吹阴火”——右魄左魂,恐怖瘆人,妖氛密布,鬼影重重,真是写得凄迷恍惚,所以女孩子不愿读李贺诗,觉得晦涩恐怖,清朝的孙洙(蘅塘退士)也不愿编他的诗,《唐诗三百首》对李贺不闻不问,没收他半句诗,仿佛唐代根本没有李贺这个诗人。
  
  另外,李贺是开门写诗的人,不喜欢闭门造车,喜欢到大自然中汲取营养。但李贺出外写诗,到底是骑马还是骑驴,大多数人认为是骑驴,其实这是误判——李贺骑马不骑驴,这才符合历史真实。
  
  “骑驴说”由来已久,大学教材文学史,都说李贺骑驴。范文澜《中国通史简编》说李贺“每天骑驴出门游览”;郑振铎《文学大纲》上也说李贺“每出游,常从小奚奴,骑距驴”,还有人干脆送他个“驴背诗人”的称号。
  
  其实,这都是看了李商隐为李贺写的小传后,不知道其中文字有误而造成的。李商隐写李贺“恒从小奚奴,骑距驴,背一古破锦囊,遇有所得,即书投囊中”。其中的“骑距驴”,原文是“骑距驉”,系在传抄和多种版本的翻印中误了字形。
  
  持这种观点的,代表人物为山西大学教授杨其群。他考证“距驉”是一种小马,色青,主要产于巴蜀地区,李贺骑的就是这种马,它体型小,个子低,上下很方便,是李贺的父亲当年在巴蜀当官离任时骑回家乡的。宋代的欧阳修,已经注意到李贺不骑驴,所以在编写《新唐书》时,说李贺“骑弱马”,弱马就是体格娇小的马。
  
  那么,为什么自古以来,都说李贺是骑驴觅诗呢?这倒是很好理解,因为诗人骑驴,有种散淡飘逸的感觉。李白曾在华阴骑驴,杜甫也骑驴,而且“骑驴三十载”,陆游写“此身合是诗人未?细雨骑驴入剑门”之后,诗人们更觉得这种景象很美,于是都喜欢骑驴,遂成文人情怀,加上驴子走起来不快不慢,节奏感强,嘚嘚嘚,摇晃晃,抑扬顿挫,平平仄仄,竟像写诗一样,自有一番韵律。
  
  其实读读《李贺全集》就会明白,李贺一口气写了《马诗二十三首》,不见他写过一首驴诗。李贺写马诗,其中有“龙脊贴连钱,银蹄白踏烟。无人织锦韂,谁为铸金鞭”,所谓的“连钱”正是一种马的品种,也就是李贺骑的这种小马。
  
  李贺一生虽短暂,却留下了240多首诗,诗意奇绝浪漫,人生跌宕起伏,为天下文人留下了一份参照,使我们知道这世上有一种人,可以在纸上播种一粒粒文字,可以把巨笔变成锋利的吴钩,可以用黑墨射出黑色的箭镞,跨越千年,然后枕着大唐诗卷说,诗歌是我唯一的遗物!我是一个诗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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