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文学史上,优秀诗人,绝大部分都有相同的命运,那便是:生的憋屈,死的伟大。屈原、陶渊明、曹植、李白、杜甫、李商隐、苏轼、陆游、龚自珍,等等,都是典型的例子。中晚唐穷愁苦吟诗人贾岛,也是这样的一个。生前,因为出身卑微,家境贫困,几次出家为僧,托庇空门。有了诗名后,还俗参加进士考试,但运气不佳,名落孙山。失意之余,作诗讥诮,得了个举场“十恶”的坏名声。熬到50多岁,好不容易有机会进入官场,又因为有罪被贬为长江(今四川省蓬溪县)主簿。后迁普州(今四川省安岳县)司仓参军。死时,也没有留下一儿半女。但是,死后千百年里,却尽享尊荣。有人将他奉若神明,顶礼膜拜。后人在他生前居住过的四川蓬溪、安岳、安徽当涂和出生地北京房山都修建了坟墓、祠堂,香烛花果,四时供献。历代诗人,留下了不少深情缅怀他的诗篇。仅明人刘侗、于奕正的《帝京景物略》,就收集了唐代至明代10位诗人的12首缅怀贾岛的诗歌。其中,唐朝的杜荀鹤、姚合、明朝的李东阳,都是有名的诗人。李东阳的《贾岛墓》诗有“穹碑四尺标题在,词赋风余万古情”两句,足见推许之高。
  
  几天前,利用中秋国庆长假,驱车到京郊房山区石楼镇二站村贾岛故里一游,拍了一些当地政府新近重修的贾岛纪念馆的照片。回家后,写了一篇短文,配上若干张照片,贴到博客中。结果,有网友对贾岛纪念馆的建设表示不满,有认为殿宇建筑过于豪华的,有认为细微处失之粗糙的,有认为缺少历史人文气息的。这些意见,我认为都挺中肯。当地政府及有关文博管理机构,应该认真听取,在今后的工作中加以改进。
  
  但是,我也不完全同意如下说法:生前贫寒的诗人文学家,后世不应该替他们修建占地广阔、建筑气派的纪念馆。
  
  按照诗人文学家生前生活的实际情形,复原式修建一个故居建筑,充当纪念馆,当然不失为一种纪念的方法。它的好处是,节省经费,能使游览者大致了解诗人文学家当年的生活情形。但是,它也有明显的缺点,难以吸引游客,难以满足群众的游览需求,难以得到自身生存发展所需的经济效益,等等。毋庸讳言,完全依靠上级拨款,纪念馆通常是难以为继的。另外,把纪念馆修建得像样一些,也是后人的一点心意。
  
  贾岛故里的纪念馆建设,并非始自今日。今天的贾岛纪念馆,大体上是根据清康熙年间的贾公祠旧制重修的。实际上,康熙年间的贾公祠也并非最早的建筑物。刘侗、于奕正《帝京景物略》卷八“贾岛墓”条记载,早在明孝宗弘治年间(1488-1505),“御史卢某,访得于石楼村,读仆碑有据,乃植碑,辟地三亩”。不久,官拜大学士的著名诗人李东阳,又树了一块石碑,记述其事。这说明,北京房山的贾岛故里,早在明代之前,已经修有坟墓。根据弘治年间已经是残碑断石和历代多位诗人过贾岛墓作诗缅怀等情况,不妨推测,唐宋元各朝,都曾有人修葺过贾岛墓。《帝京景物略》中还记载,当时房山有石庵,叫贾岛庵。景州(今河北景县)西南五十里,有贾岛村,又叫贾岛峪。由此可见,贾岛死后,家乡人民对他的崇敬缅怀之情,非同寻常。其他诗人,哪怕是李白杜甫这样的伟大诗人,都没有享受到如此崇高的待遇。
  
  生前穷困潦倒,四处漂泊,死时几无葬身之地;死后却尽享荣华富贵,有多处墓园,墓园中有祠堂,占地广阔,殿宇高大。乍看之下,似乎颇有讽刺意味。但是,仔细想想,也不无道理:这些生前穷困潦倒的诗人,都是不曾有贪污腐败、偷盗抢掠等劣迹的清白干净之人,都是心思专一、品性单纯之人,后人修建怎样富丽堂皇的建筑,表达怎样的崇敬仰慕之情,都不会有什么问题,不会受到他人的质疑。那些生前大富大贵、吃香喝辣的人,谁能保证他们没有干过见不得人的事情,没有拿过不该拿的钱财!
  
  生的憋屈,死的伟大,这大概可算是天地间的一种公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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