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禹锡的诗意瑶山:天地之间诗意无处不在:自然的一草一木,人类的一砖一瓦。无论是美玉还是丑石,无论是喜剧还是悲剧。神秘的瑶山更是如此。刘禹锡的《连州腊日观莫徭猎西山》等三首瑶族题材的诗歌是我们迄今所能看到的最早描写瑶族在粤北的文字,她向我们展示了一幅千年之远的生动的粤北瑶山风情画卷,使我们能在瞬间穿越千年之久的时光隧道,感受神秘瑶山的独特诗意。

  以屯田员外郎贬连州刺史的刘禹锡,其真实心情我们不得而知。王叔文曾说刘禹锡有宰相之才。而以宰相之才为连州刺史,是“函牛之鼎烹小鲜”。相对于繁华的皇都长安而言,刘禹锡的连州贬所,是名副其实的“陋室”。然而,山水奇美的连州又确实是使刘禹锡诗兴大发、文采飞扬的好地方。刘禹锡《吏隐亭》中的“外来始一望,写尽平生心”,可见连州奇美的山水对人心灵之“疾”的疗效。而诗人的本色也使得他总在自觉或不自觉地寻找生活中的诗意。他在连州四年半所作的诗文,据考有散文二十五篇,诗歌六十四题七十三首,接近于朗州十年的总和,而又几乎是夔州所作的二倍。可见让白居易发出“吾州之山水美天下”之感叹的连州,有何等的诗情画意!连州这个刘禹锡人生中的重要驿站,也为他以后成为文学大家提供了丰富的营养。

  《连州腊日观莫徭猎西山》等三首瑶族题材的诗歌是唐诗的海洋中几朵晶莹透亮的浪花,在我这个工作生活于此的人看来特别耀眼。据考这三首五言诗均作于公元818年(即唐元和十三年)。这一年,对刘禹锡而言,亦可谓特别的一年。该年正月初一,因淮西之平,唐宪宗颁诏大赦天下,刘禹锡作《贺赦表》颂之。而华年将尽的他当知自己获赦无望,便以满腔悲愤作《问大钧赋》,问封建统治者“剔去刚健,纳之柔濡”的用人哲学。虽然内心苦闷,失意之刘禹锡并没有消沉,他“苟吾位不足以充吾道,则寄余术于百艺以洩神用,其无暇日与得位同”,自强不息。政务之余他为诗为文,同时又从事书法和医药研究,尤其是他的医药研究取得了重大成果,所著《传信方》二卷,远传朝鲜和日本。这一年他更为广泛地接触劳动人民(包括瑶族人民),深入他们的生产生活。之前他曾为封建统治者镇压少数民族唱过赞歌,而在这三首诗中,诗人对少数民族人民不但没有丝毫的嘲讽和鄙视,而且还在不少方面给予了赞扬,因此,他在连州所写的这三首瑶族题材诗歌,不仅是他创作上的收获,更是他思想认识上的一个特别的收获。

  先看《连州腊日观莫徭猎西山》。如果按小学教材中关于记叙文“时间、地点、人物、事件”四要素的要求,仅这个诗题就涵盖了。“莫徭”(徭即瑶)一词首见于初唐成书的《梁书•张瓒传》。学术界普遍认为,它是瑶族由其先民武陵蛮发展成现今世居民族的一个环节,是瑶族的直接祖先。今之粤北连阳地区(包括连州、阳山、连山、和连南)古为连州所辖,据考今连州附近没有叫“西山”的山,由此笔者认为把“西山”理解为地处连州“西面的山”或许更为恰当。今连州市仍有瑶安和三水两个瑶族乡,但都在连州的北部,且距连州有四、五十公里之远,可以推想在一千多年前的唐代,一个地方首长是不大可能翻山越岭走如此远的山路去“观猎”的。而今连南金坑瑶区就在连州正西面,不但与连州城相距几公里,而且交通也便利得多,并且金坑又是林区,这与《莫徭歌》中的“木客”亦相吻合,至于诗中的“西山”是否就是今连南县城三江镇背靠的“西北山”的简称亦未可知。诗的开篇“海天杀气薄,蛮军部伍嚣”“围合繁钲息,禽兴大旆摇”,很好地渲染了瑶民集体围猎的气氛,写出了他们的泰山压顶之势,凸现气氛的热烈、紧张与场面的宏大、壮观。接着以“林红叶尽变,原黑草初烧”,“瘴云四面起,腊雪半空销”来表现这个腊日的具体景象,也写出了山林的秋之美,而“瘴云”则点出了“西山”这个地处亚热带的南方山林的特殊环境。“张罗依道口,嗾犬上山腰”,写出了猎人猎犬分工合作又默契配合,也写出了主仆同心。“猜鹰屡奋迅,惊鹿时跼跳”一句,禽兽之惊惶形象而逼真。“箭头馀鹄血,鞍傍见雉翘”这反映出瑶族人民狩猎时的一些习俗。而末句“日莫还城邑,金笳发丽谯”,则写出了满载而归后的悠然——笛声传达出收获的喜悦。全诗动静相宜,既有紧张又有悠然。诗人当时是否与狩猎的瑶族人民同行,是否零距离“观猎”,我们无法得知,但我们可以知道的是那是一个天气不错的腊日,那天有一个心情不错的诗人。这首诗一气呵成描写了一次集体狩猎活动,猎人、猎犬和猎物在诗人笔下栩栩如生活灵活现,猎者与被猎者之间的追捕与逃亡既惊心动魄又引人入胜,具有很强的“观赏性”。诗中动词和形容词的大量运用使得描写十分生动、准确与逼真,给人身临其境的感受,让人叹为观止。诗中描写了猎者之勇猛与机智,其实也于不经意中流露出诗人自己高扬向上的情绪。猎人是一种斗士,而“自古逢秋悲寂寥,我言秋日胜春潮”的诗人又是另一种斗士。这是诗人在“观猎”,其实这在某种程度上也是诗人在“自观”。再看《莫徭歌》和《蛮子歌》。这两首诗可以说都是一幅生动而简洁的瑶山风情画、都是用粗线条勾勒的瑶民生活画面,而且是作于同一时期的姐妹篇。《莫徭歌》中的首句“莫徭自生长,名字无符籍”,便写出了当时瑶民作为不入户籍的化外之人的自生自灭的状况。“市易杂鲛人,婚姻通木客”之句,向我们提供了当时连州瑶民的经济生活和婚姻状况的一些信息,并可见他们是具有一点“开放”意识的。而《莫徭歌》中的“火种开山脊”、“夜渡千仞溪”和《蛮子歌》中的“熏狸掘沙鼠”、“腰斧上高山”等句,看似白描,然瑶族人民生产生活的真实却跃然纸上,这也正好反映了古连阳排瑶“刀耕火种、椎髻跣足”的习俗。《蛮子歌》的末句“意行无旧路”,既写出瑶族人民做事率性而为的一面,又含蓄地反映出他们的“拓荒”精神。至于《莫徭歌》中的“含沙不能射”,与其说是“迷信”,倒不如说是表现“神秘”更为恰当。可以说刘禹锡眼中的诗意瑶山是“清晰”而又“朦胧”的。

  被白居易称为“诗豪”的刘禹锡,是“无体不备,蔚为大家”(管世铭《读雪山房唐诗序例》)的重要诗人。其诗作名篇甚多,从艺术的角度看,相对而言,他的三首瑶族题材的诗歌,还不在他最优秀的作品之列。或许正因为这样,我们几乎看不到历代诗评家对他那三首诗评价的片言只语,这不能不说是一个缺憾,毕竟,即使在《全唐诗》中,以少数民族题材成诗的作品也凤毛麟角。

  《连州》等三首,既没有他的咏史诗的那种深沉含蓄,也没有他的民歌体诗的那种清新活泼,而是显得朴素、自然和明朗,没有太多的意象,没有太深的喻意,可说得是“通俗易懂”。在中唐,瑶族还是个很不为汉族所了解的民族,单就这点而言,刘禹锡功不可没。对于瑶族文学而言,这三首诗的文学价值、审美价值和历史价值都是空前的。她不但为中国文学之林增添了一道独特而亮丽的风景,也使我们看到了一个千年之远的真实、生动和清新的诗意瑶山。

本文章如转载,请注明:转载自诗情画意 [ http://www.gushici5.com/blog/ ]
需保留本文链接地址:http://www.gushici5.com/blog/202303/557.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