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为侠的辛弃疾:一提起辛弃疾,我便会意地想到武侠小说中侠气纵横,幻想一剑在手驱逐所有外寇的人。
  
  辛弃疾出生在金统区。靖康之变,北宋灭亡,宋室南迁,辛弃疾的祖父辛赞受家族拖累,未能脱身南渡,不得已仕金,曾任开封府知府,官至朝散大夫。但辛赞内心眷念故国,常带儿孙“登高望远,指画山河,思投衅而起,以纾君父不共戴天之愤”。他对辛弃疾寄予厚望,曾两次指使辛弃疾到金都燕京去,参加进士科考试,伺机窥视金人形势,以图恢复。
  
  辛弃疾从不知宋的相貌,这便是属于一个爱国思想者的痛苦,生在沦陷区便猜不出母亲的样子。汉人在金统区所受的屈辱与痛苦,他怎能不感同身受,也自此立下了报国雪耻的志向。有意思的是,生长在金人统治的北方,循规蹈矩的汉文化教育他接纳不多,融会贯通的知识却学来不少,而且时常习武。周围人说,辛弃疾与一般文人大不同,因有燕赵奇士的侠义之气。
  
  绍兴31年,金主海陵王完颜亮大举兴兵南下,欲亡南宋。此时中原地区赋役繁重,人民纷纷起义反抗。时年22岁的辛弃疾毅然“鸠众二千”,奋起抗金,后率众加入耿京领导的农民起义军,任掌书记,并率千军万马归顺南宋朝廷。不久,义军内部发生兵变,张安国在金朝的利诱下密谋杀害了耿京,分裂义军投降金朝。辛弃疾闻讯,率50人驰千里奇袭金营,虏获张安国,在5万金兵围追堵截中突围,疾驰至临安,将叛逆斩首示众。
  
  “壮声英概,儒士为之兴起,圣天子一见三叹息”,辛弃疾的胆识引起南宋极大震动,名重一时。但是南宋朝廷似乎没有足够的心理准备接纳这个“归正人”,更不信任辛弃疾,索性让他去江阴军去充当一名文书,正八品左右。那些在江南苟且偷生的官僚们,并不喜欢这个特立独行的北方年轻人,以及曾经发生在他身上的传奇事迹。他们用一种怪异吊诡的眼光去审视他,很像是质问:23岁就这样,以后你究竟会干出些什么来呢?“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八百里分麾下炙,五十弦翻塞外声。沙场秋点兵。马作的卢飞快,弓如霹雳弦惊。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生前身后名。可怜白发生!”(《破阵子》)夜深人静,酒意酣浓,灯下摩挲端详自己的宝剑,一梦回到百里外的沙场上。将军率铁骑奔赴前线,弓弦如雷,万箭齐发,所向披靡。将军扬名,何其壮哉!然而就在思绪一发不可收拾时,猛然一落千丈,重又跌回惨淡的现实,可怜白发生。任岁月摆渡,豪言破灭,壮志成空,辛弃疾痛而又悲。
  
  眼见主和派在南宋朝廷屡占上风,26岁的辛弃疾上书孝宗《美芹十论》,客观分析形势,提出周密详尽的恢复大计和克敌制胜的战略战术。后他又向右丞相虞允文上书《九议》,再述抗金方略,以此唤醒南宋君臣的抗金热情。然而,事与愿违,他的两书石沉大海。“可惜流年,忧愁风雨,树犹如此”,是啊,树犹如此,人何以堪,我当年率人马归于朝廷时是何等踌躇满志、意气风发,而旋即被解除武装赴任闲职,怎堪流年呢?“君不见,玉环飞燕皆尘土!闲愁最苦。休去倚危栏,斜阳正在,烟柳断肠处。”不要去凭栏远眺,问斜阳,温吞烟柳真能令人断肠。
  
  小人当道,国是日非,但只要你不再提出领兵打仗,朝廷还是会考虑提拔你。在你履职有所作为的时候,你会妨碍权贵们的利益,朝廷必然罢免你。淳熙八年,辛弃疾因大刀阔斧整顿改革,并创置“飞虎军”,终于被“用钱如泥沙,杀人如草芥”等莫须有的罪名弹劾,剥夺一切公职。他不得已赴上饶城郊带湖闲居,以稼名轩,自号“稼轩居士”,一住二十年,自慰“一丘一壑也风流”。
  
  “东风夜放花千树……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在没有办法改变现实的境遇中,辛弃疾已经把国家的灾难幻化为艺术的苍凉与落寞。该词最后一句被王国维称为古今大成者必经三重境界的最高层,即千寻万觅,遍找不见,正自黯然神伤时,忽有所获,那种唯恐失去的小心,非百感交集不能形容。这是辛弃疾在悲愤的闲适之中,在过尽千帆皆不是的惆怅中捕捉到的人生惊喜,这惊喜无论是人,是物,还是情,都值得恍然彻悟,却也尽在不言中。
  
  再经两起两落,晚年的辛弃疾仍有“马革裹尸当自誓”的决心,渴望重返疆场,像青年时代一样弯弓射敌,“道男儿到死心如铁。看试手,补天裂”,报国杀敌无门之中,却也心力交瘁。开禧三年,名相力主抗金,急调辛弃疾出战。辛弃疾闻讯,老泪纵横,虽卧病在床,仍提笔写下这首《永遇乐》。屈指可算,辛弃疾自北方率兵归正至今,已经43年了,从此地向北望去,似乎还能看到当年扬州路上铁与血的厮杀。而如今,他老了,却也有廉颇伏枥之志,还有一片铁血丹心。搁笔不久,一代词中豪侠便怀着忧愤的心情与世长辞了。
  
  心有金戈铁马,笔生汪洋恣肆。在一个侠的笔端,不经意间,奏响了宋词的最强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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